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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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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硯田揮揮手,拍著胸脯說:「慶余,有兄弟我呐,你就放心大膽地去吧!」 魏志中說:「咱們約定,我帶著人手包圍文廟,一鳴槍,你倆就動手。」 在他們開完會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在漆黑的夜幕下,他們悄悄地向各方散去。 在院裡,李大波把魏志中拉到一個僻靜的過道,悄聲對他說:「志中,我告訴你,那個姓曹的小子,認出了我。他就是在北平、天津一直追蹤咱的那個特務,社會科的。」「是嗎?」魏志中驚訝地說,「這龜孫,他倒是給誰幹呀?好,我注意吧。」 整九點鐘,張慶余和李大波便乘車一同到文廟準時去赴約了。 在張慶余和李大波到達文廟不久,便從北平的方向那邊,傳來了沉雷般的重炮轟鳴,夾雜著密集的槍聲。起義指揮部派出的偵察人員,很快就帶回了準確的情報。原來,在今晚9時,佔領了豐台、廊坊的日軍,又在猛撲北平。廣安門外麇集的日軍開炮攻城;彰義門外整晚都在激戰,連西便門、白雲觀也同時發生了戰事。這槍炮聲,通縣城裡聽得真真綽綽的。 起義軍被這遠遠近近的炮聲、槍聲,弄得緊張而又興奮。保安隊按照戰鬥序列,在黑夜中向自己的指定崗位陣地前進。他們在急行軍中,用低聲說話,用快樂的大眼傳神,行動異常迅速。在長期的「忍辱負重、不准還擊」的命令下討生活,長槍變成了燒火棍,那是軍人最大的軟弱和恥辱!如今被這愛國主義的精神支配著,舉起槍來反抗,這是多麼令人振奮的事!只要是一個真正的戰士,他就會懂得即將和敵人打仗的那種快樂,要跟敵人作戰前的那種難以忍耐的渴望和激動的心情,是多麼令人沉靜不下來。 各中隊——兩萬名被愛國正義鼓舞的中國男兒,都已帶好了擦拭一新的武器,換上了軟底靿鞋,沿著空寂的田野、街道,按照計畫的線路,默默地進發。 曹剛給張慶餘送完信,返身回到文廟街,剛要在文廟大門下車,從車窗裡意外地發現了奇跡——借著文廟前那兩盞微弱的燈光,他忽然看見從大街西口走進兩個女的,他認出其中一人正是他所尋覓的紅薇。他歡喜得心裡狂跳著,他沒有下車,坐在車裡看著她們究竟朝哪兒走?見她拐進武功衛胡同,他才下車,悄悄地在暗夜中跟蹤。見她進了金家大院,他也隔著不遠走了進去。她拐進那座大院,他躲在牆角,看見紅薇用鑰匙正開了第一個小院的大門,和另一個女人一同走了進去。 曹剛完全看清楚了,他喜得心花怒放。他立刻踅回文廟街,跌跌撞撞地進了文廟他住的那間配殿旁邊的小屋。他抓起電話筒,給警察局的偵緝隊魯隊長打通電話,叫他馬上來執行抓差任務。 喬治苦苦地挨過一個下午,汽車的顛沛,塵土的暴騰,不僅使他覺著筋骨勞累,而且還頭暈要吐,他很後悔頭腦一熱,想到通縣一行,真使他懊喪,覺著得不償失。跟曹剛在佐藤料理店吃了一頓又腥又蹩腳的日本飯,回來後便早早躺下了。曹剛八點半外出送信,文廟的職員已經下班回家,整個院裡非常安靜,他便入了夢鄉。 「醒醒,快醒醒,喬治!」曹剛奔到行軍床前,使勁地搖晃著睡得跟個死狗似的喬治,「嘿,天這麼早,你就放平入庫啦,真不愁修行個好老頭兒呀!快醒醒!」 喬治哼哼唧唧地叭達著嘴。他正在做一個好夢。夢見他坐在景山公館有小花園的草坪上,在吃一份盛在長腳杯裡的草莓水果的冰激淩,喝著起泡兒的冰鎮啤酒,藤桌邊除了理查夫婦外,還有瑪莉凱勒,特別是還有他新交的德籍女友黛妮絲。他平躺在草坪上,很快樂。 「嘿,真有你的,別愣神呀,我的喬治少爺!快爬起來,抓人去!你要找的那個蓓蒂,冒出來了,露頭啦!」 喬治聽了這個消息,一下子清醒了。他噗楞一下坐起來,揉揉眼,跳下床高興地搓著手說:「在哪兒哪?快帶我去!啊,這下我在『法賊兒』臉前誇下的海口,就可以兌現啦!」 魯隊長來到了。曹剛告訴他抓人的地址,然後說:「你帶著這位李喬治先生去。不過,你千萬要注意,這個女人可是條泥鰍,滑得很,我在北平盯過她幾回,都讓她跑了,這回可別再讓她蹓啦!喬治,快點吧,你還磨蹭什麼呀!……我可先走一步啦,我得去殷長官那兒抓共党分子,一刻也不能耽誤。」 曹剛連跑帶顛地走出配殿小屋,沿著漢白玉的雕花甬路向大成殿小跑著走去。 喬治換了一身新衣服,白色的燈籠褲,肉紅色的夏威夷衫,洗了臉,又在頭髮上搽發臘,沾住那綹豎起來的散發,然後又用小剪刀把上髭鉸齊。 「李先生,麻利點吧,又不是叫你參加舞會,你可打扮什麼呀,那抓差兒可是個急活兒呀!」。魯隊長急得跺著腳催促著。 喬治終於準備好了。魯隊長便帶他出了文廟,朝武功衛胡同奔去。 文廟的大成殿裡,四個牌家都已到齊。曹剛來的最晚,殷汝耕心裡很納悶,鬧不清為什麼他倒遲到了。曹剛進了大殿,滿臉冒汗,一看李大波先他而到,安詳地坐在牌桌旁嗑瓜子,心裡無比高興。「這回是煮熟的鴨子了——飛不了啦!」他心裡閃過了這個念頭。 「五叔,真對不起,我的時候,臨時被一件小事兒拖住了。」曹剛微笑著沖殷汝耕說,然後向張慶余和李大波點點頭,「我晚了一步,抱歉抱歉。」 殷汝耕還真的備了便酌。那被紅布蒙起來的孔子塑像的下面花梨紫檀木的香案上,擺了幾樣跟北平一模一樣的通縣小吃:黑白瓜子、玫瑰苜蓿棗兒、白藕、柿餅、杏幹做成的果子幹兒、五香煮花生、還切了一盤西瓜。有壺龍井茶,還有幾瓶冰啤酒。 「隨便用點吧,賤內不在這兒,談不到招待。」殷汝耕坐在藤圈椅裡,交疊著雙手,放在小腹上,笑眯眯地安詳地說。這時又傳來一陣隆隆的炮聲,他那大而含笑的兩眼,突然閃亮了,「啊!北平那邊交鋒了,打得很猛烈呢。我想請教二位,對這次交戰如何估價?」 張慶餘看一看李大波,彼此心照不宣,便欠欠身,謙虛地說:「慶余是一介武夫,粗人,國家大事看不透。」 殷汝耕笑著說:「那麼葛秘書你的看法?」 李大波也欠起身,做出恭敬的樣子說:「在長官面前,不敢賣弄,那就像在孔聖人臉前諞示《三字經》,還是請長官有以教我。」 「這小子心裡長著牙,」殷汝耕心裡暗自嘀咕,但仍然笑著說,「依我看,中國是招架不住日本的。自從明治維新,日本就漸漸強盛,特別是這近30年,日本的武力、軍工,都大有發展,堪稱亞洲之雄,中國只有依存,所以呀,這文廟我們是呆不久了。哈哈,這一回,我們該進皇城啦!」 牆上的鐘,已當當敲了十一下。想到沒多久就可以甕中捉鼈,他倆都陪著哈哈大笑起來。 僕役已把牌桌收拾好,鋪了墨綠色的毛氈,擺齊了淡黃色的象牙牌,擲了骰子,打了風頭,四個人落座,在隆隆的遠雷般的炮聲中,開始了竹城戰。 在金家大院北院的那個小院,紅薇和王淑敏正在迅速地收拾東西。楊承烈已接到中共北方局北平地下市委的通知,隨著日本大規模的調兵遣將,抗日戰爭今後的發展趨勢,黨的某些實力勢必要避其鋒芒而轉移到廣大農村。所以,楊承烈本人和小力笨兒海鵬在收拾鐵活鋪的東西,便讓她倆趕快返回住處收拾這裡的文件、衣物。他們跟著反正的保安隊一塊兒打出城去,只等李大波幫助張慶餘搞起起義之後,再去和他們匯合,聽候新的指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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