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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第6章 津門夜話】

  一

  1937年在動亂中來臨。平津的局勢,更加動盪不安。自《塘沽協定》①和《何梅協定》②簽定後,中國軍隊和一些黨政要員由平津冀察等地撤走,日本就從東北和其國內調來軍隊,充實了日本在平津的

  駐屯軍,特別是還派了一個混成營,包括步兵四連、騎兵一排、山炮兵一連,進佔豐台車站的東端,扼住平漢、平津兩條鐵路線的咽嚨,從此平津就沒有一天安寧過。日本還組織漢奸白堅武的武裝便衣隊,鳴槍滋事,騷擾平津,有時日本的山炮連,還炮擊北平,經常有炸彈落到城裡,炸壞建築、炸死行人,平津一帶,真是人心惶惶不可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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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塘沽協定》1933年3月,日本侵略軍於佔領熱河省後,大舉進攻長城各口。國民黨宋哲元部第二十九軍及駐守長城沿線的其它軍隊自動進行抵抗。蔣介石卻加緊鎮壓抗日運動,阻撓前線抗戰,值日軍得以經過冷口、灤東地區直逼平津。5月31日,國民黨派熊斌與日本關東軍代表岡村甯次在塘沽簽訂了喪權辱國的條約。世稱《塘沽協定》。規定中國軍隊撤退至延慶、昌平高麗營、順義、通州(今屬北京市)香河(今屬河北省)寶坻林辛鎮,甯河蘆台(今屬天津市)所連之線以西以南地區,並劃上述地區以北以東至長城沿線地區為非武裝區域。實際上承認了日本帝國主義佔領東北及熱河,劃綏東、察北、冀東為日軍自由出入地區,便利了日本進一步控制整個華北。

  ②《何梅協定》,1935年,日本侵略者為進一步控制華北,藉口中國當局援助東北義勇軍孫永勤部進入灤東「非武裝區域」,指為破壞《塘沽協定》,由日本天津駐屯軍參謀長酒井于5月29日向國民黨政府提出交涉,並由東北調日軍入關,實行武力威脅。6月9日,日本華北駐屯軍司令官梅津美治郎向北平軍分會代理委員長何應欽提出「覺書」,限三日答覆。經密謀後,全部承諾了日本的無理要求,通稱《何梅協定》。主要內容:中國政府取消在河北的黨政機關,撤退駐河北的國民黨中央軍和東北軍,撤退日方指定的中國軍政人員和禁止一切抗日活動等。

  李大波天天守在軍部,他對於戰爭的加緊和即將來臨,有了更深刻的感性認識。每天緊急軍情的電話,接踵而來,就是整天不幹別的事情,也是接不過來。打來電話最多的是豐台方面。

  中日在豐台的駐軍態勢,真可說是劍拔弩張。日軍的混成營駐在車站東側,而中國守軍二十九軍三十七師一一〇旅二二〇團派駐豐台車站的張華亭二營,駐地相去不到四百米,可謂咫尺之隔,總是受到日軍蠻橫無理的挑釁。最初日軍士兵身佩利刃,三五成群地到豐台車站大搖大擺地閒蕩,遇到我方士兵較少時,他們就向中國士兵摩肩撞臂,拳打腳踢,遇到中國士兵氣急還手,便借機造成鬥毆事件。張華亭營長一面向旅部和軍部電告,一面通知日軍營長,要求他們制止這種滋事行為。可是這種警告日軍非但不加制止,反而變本加厲,不但實彈演習的次數增加,且在演習時還向中國守軍的步哨線作衝鋒態勢,竟至進入步哨線百米以內。

  有一次日軍全營出動演習,散兵線沖入了中國步哨線,側翼還沖過來不少高頭大馬的騎兵。日本總是想盡一切辦法無事生非,甚至不惜造謠生事。有一次他們竟說他們的軍馬跑到中國隊伍來了,可是一查,根本沒有這回事。後來日本駐屯軍司令部參謀長酒井隆①還無理要求中國軍隊從豐台撤走。前幾天,日本的豐台混成營實行了武裝演習,動用了炮隊,許多炮彈就直射到中國防區,中國軍隊忍無可忍,雙方交了火,引起了豐台第二次軍事衝突。總之,平津的形勢,出於日軍的挑釁和進逼,已危如壘卵,偌大的華北,已到處充滿可燃性的氣體,處於星星之火即可爆發戰爭的危險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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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酒並隆,日本廣島縣人。1916年以步兵中尉銜畢業于日本陸軍大學第28期。畢業後,即以駐華公使館副武官身份派來中國,專門從事收集中國軍事、政治、經濟、文化、外交情報的間諜工作。後升陸軍少佐,任武官。1928年任駐濟南武官,參予日本入侵濟南、出兵山東,誇大武力衝突,虛報被殺日僑數字23倍之多。1934年任駐天津的中國駐屯軍參謀長,借兩名漢奸社長被暗殺事件,要脅「平、津兩地應包括在停戰地區」內。1937年3月1日,晉升陸軍少將。七七事變後,即投入永定河畔作戰,南下黃河、佔領開封、中牟、炸毀京漢鐵路。1938年任張家口特務機關長,搜刮物資,支持侵華戰爭。1941年南下,侵佔廣州、九龍、香港,是日本侵華最兇狠敵人。1946年5月30日,被南京軍事法庭審判,被判犯有戰犯罪,判處死刑。9月13日在南京雨花臺執行。

  6月2日清晨,李大波在軍部辦公室拆閱特急機密文件和往來的信件。

  他先拆開一封彙報跟蹤日本參謀本部作戰課員井本熊男大尉的情報。根據追蹤,井本先後曾到天津、張家口、包頭、大同、太原、石家莊、濟南、青島等地考察地形、繪了地圖。

  其發回東京本部的電報,有如下詞句:「……中國對日空氣險惡,加緊準備對日作戰的情報頻頻傳來……當時中國官憲嚴重妨礙視察,時有置身險境之感。特別是在盧溝橋上聽取前宋哲元軍事顧問櫻井德太郎少佐的講解和視察一般地形時,險些受到中國士兵的拘留。盧溝橋附近日中兩軍完全處於一觸即發之勢。」

  「啪!」李大波看到這裡憤怒地一拍桌子,那巨大的響聲,正好迎住剛走進辦公室的一位邱思明副官。他揚一揚眉毛,問道:「什麼事使你這麼生氣?是小鬼子又在豐台『作雷』①了嗎?」

  李大波抬起眼,沖著邱副官招招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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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作雷」,此為東北及北京附近的鄉土話,意即作禍。故意撞禍。

  「你來看,這個日本特務居然說:『中國官憲嚴重妨礙視察』,照叩淖熗常∥裁茨鬩桓鋈氈咎匚窶吹街泄嬉飪疾糊頤塹牡匭危顧滴頤侵泄漣硬歟夷芩姹愕剿塹畝⒋筵唷⒏8浴⑸窕А⒊逕⒈焙5廊ナ硬炻穡空媸翹喚怖砹耍 ?

  邱思明畢業于保定軍官學校,是一個熱血青年,素有報國之志。他跟李大波很合得來,這幾年他隨軍駐守在北平,受了日軍不少窩囊氣,心裡早憋了一肚子火。他對於蔣介石的不抵抗主義,早在私下裡有所非議;他甚至對於軍長宋哲元的忍讓,在背地裡也發過不少牢騷,現在聽李大波這樣氣憤地大罵日本特務是強盜邏輯,引起了他的同感和共鳴,他走到桌邊,坐在李大波對面的座位上,壓低了聲音說:

  「老兄,你還不知道哩,那時你還在綏遠前線。去年的10月間,駐豐台的日軍曾和我軍發生了一次規模很大的武裝衝突,好凶啊!日混成營公然向我張營發起猛攻,先以猛烈炮火摧毀我防禦工事,然後壓制我軍後退。這時,幸虧馮治安師長下令二二〇團長戴守義率領第一、第三兩營,星夜跑步九十裡迅速趕到豐台,向敵實行左右翼包圍攻擊,我軍浴血奮戰,殺聲震天,敵軍見形勢於他不利,才撤回原防。」

  他搖搖頭,歎了一口氣,接著說:「日本鬼子就那麼可怕嗎?還不也是欺軟怕硬嗎?真跟他豁命了,他還不是像烏龜似的把腦袋縮回去了?!可是,當頭的就是猶豫,就是探頭探腦的怕鬧大亂子,結果呢,咱宋軍長還不是在外交大樓政委會,擺了幾桌請了日方的旅團長!」

  邱思明點著了香煙,狠狠地吸了兩口,吐出一串煙圈,望著李大波專注的目光說:

  「那一次是我陪著軍座去的。在座的還有馮治安師長,駐守北平西苑的戴團長、駐豐台的張營長。日本那邊來的是駐北平的旅團長,駐豐台的混合營長等五六個人。最後都坐在客廳喝茶,說些不冷不熱的寒暄話。忽然一個日本旅團長說:『豐台衝突事出誤會,不過你們不應該開槍反擊』。他媽的,世界上還有這麼不講理的嗎?他們駐在我們國家的土地上,隨意向我們開炮,還說我們不應該開槍反擊!我真要氣炸了肺。我的肚子氣得鼓鼓的,可有軍座在,咱哪敢闖禍,只好幹生氣。可是這時坐在我右邊的戴守義團長卻插了話,他對那位日本旅團長說:『我們駐豐台的部隊守土有責,你們部隊全面展開,步炮聯合向我軍猛攻,我軍為了自衛和護站,予以還擊是正義的』。我聽了這話,心裡叫好,嘿,真不愧是我軍的團長,到底說出了我心裡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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