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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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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話少說。老二,你究竟肯去不肯去?」 「不去諒你也放我不過。」玉昆的手又在衣袋裡摸弄著他那一支僅餘的捲煙,可是這一次並沒有掏出來。「反正像這樣降妖捉怪的勾當,也還算得是我的本功戲,不怕趙四、榮奎這一班東西飛上了天去!」 然而事實卻不然,待他在第二天趕到北京,畢竟因為日子已過了好幾天,榮奎、金大個子和秋海棠家裡另外幾個興妖作怪的下人,已經都逃得不知去向了,只剩一個並沒有出過什麼花樣的趙四,還在哪裡坐守著。 「啊!這次的亂子可真出得不小!」趙四見了玉昆,便把一雙又短又胖,活像兩瓣仙人掌一樣的手拖住了他的衣袖,逕自走進秋海棠的臥室去。「我也不知道三老闆究竟在天津出了什麼事,那些混帳東西竟敢把他的鈔票,存摺和幾箱頂好的行頭全偷走了,十份中至少去了七八……」 玉昆無論怎樣的歡喜說笑話,一聽趙四這一篇報告,也不由驀地變了臉色,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們是怎麼知道的?」他呻吟了好一會,才向趙四這樣問。 趙四因為長得太胖的緣故,儘管一路不停地揮扇,臉上和身上的汗,還是像珍珠泉一樣的骨嘟嘟地冒出來。 「這就是季兆雄那個小子弄的鬼戲啊!」 玉昆不很明瞭地向他看了一眼。 「讓我慢慢告訴你吧!」趙四先把一條浸透了冷水的毛巾在臉上用力擦抹了一陣,然後氣喘如牛地說,「初七那天晚上,向來在天津袁公館裡當馬弁的那個季兆雄,忽然一個人闖到了這兒來,先是亂七八糟的跟我們敷衍了一陣,後來就把榮奎那小子單獨約了出去,第二天,榮奎和金大個子兩個人,便鬼鬼祟祟地商議了大半天,我湊巧有些事出去了一會,回來之後,也不曾怎樣注意。不料他們早就不存好心,幾個人不知道拼湊了多少錢,買來許多酒和我平日愛吃的東西,二老闆,這一層的確是我趙四的短處,一生太愛吃喝……!」他那滾圓的胖臉上,立刻就透出了很內愧的神氣,充分表示著引咎自責的意思。 「別提這個,快說下去吧!」其實這也正是玉昆自己的短處,所以他倒很同情趙四。 「這麼一來,我就給他們灌醉了,醉得竟像一頭死豬一樣。第二天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醒的,醒了之後,還不知道他們已做了那樣的好戲;直到袁七爺來告訴我,三老闆在天津害病,要把家裡的東西收拾一下,這才發覺現錢也丟了,存摺和行頭也不見了,連榮奎金大個子和另外兩個小混蛋也一起走掉了!這一急可真險些把我急死。」 說到這裡,趙四臉上和頭上的汗,再也不容許他休息一會了。 「榮奎、金大個子他們這班人,難道都沒有來頭人嗎?」湊他在第二度揩拭汗水的時候,玉昆便插嘴著這樣問。 「有是有的,可是他們也沒有辦法啊!」趙四搖著他那四五十斤重的腦袋說:「後來還是七爺出的主意,一面開了失單,教我上警察局去報告,一面打電話上銀行裡去送信,請他們見了存摺不要付錢,最好馬上把人扣……」 「那麼扣到沒有呢?」玉昆想這倒是一個很好的希望呢! 「可惜已經太遲了,一個可以動用的存摺已給他們提空了,還有三個叫做什麼定時存款,總算沒有動,可是人已經去過了,他們知道不能動,當然就不會再去啦!」 「這樣說,難道就此罷了不成?」一句戲詞,不覺就從玉昆嘴裡沖了出來。 「別性急,還有下文咧!」趙四把一柄大葵扇從右手裡遞到了左手裡去。「七爺一問情形,知道季兆雄那小子頭一天曾經來過,回去便馬上盤問他,不知兩下怎樣一錯勁兒,七爺竟把那小子做了!」 「這個我知道,現在七爺可曾放出來沒有?」趙四教他別性急,今兒的玉昆,偏是特別的性急。 「本來大家都說他是有錢有勢的人,最多過一堂就完了;哪知前三天判決,那個混帳的狗官,竟判了他十六個月。你說氣人不氣人?最奇怪三爺是他叔父,又是目今有名的帶兵頭兒,也不想法子把他保出來!」 玉昆這才完全明白了。 「好得很!」人到了無可奈何的時候,往往會說出這樣連自己也莫名其妙的話來。 趙四突然站起身來,把原是壓在一個硯池下面的兩張寫滿了字的信紙遞給玉昆。 「這幾天我就一個人在家裡好好清查了一下。除掉往來的賬我不很清楚以外,旁的東西,不論值錢不值錢,我都一古腦兒的開在上面了!」他一面在屋子裡來來回回地走著,一面這樣說,「停一會你可以再點一點。」 不料玉昆看也不看,便把那兩張信紙往口袋裡塞了進去。 「不忙,這個是小事!我們最好先去望望袁七爺,老三還有幾句話要我向他交代。」話沒有說完,他的身子已打座位上站起來了。「四爺,現在就請你伴我去走一遭成嗎?」 「怎麼不成!」趙四來不及地答應,可是他回頭一望窗外的陽光,不由立刻皺起了眉頭來,因為胖子沒有一個不怕熱的。 玉昆一心想見袁紹文,哪裡還顧得他怕熱不怕熱,當下一陣子催著他穿起長衣,囑咐了家裡留下的兩個年老的下人幾句,便匆匆一同走出大門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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