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林海雪原 | 上頁 下頁
一〇九


  住的沒有,吃的困難,行走我們又跟跡追逐,騎兵在森林地帶不如我們的滑雪隊,步兵更是些雪地的蝸牛,不僅不是敵人的力量,相反地成了敵人的贅瘤。因此,敵人可能藏槍化裝隱蔽,從事地下活動;也可能利用我們尚未土改的邊緣區空白村屯,抓住群眾沒有發動的弱點,和我們周旋堅持,等候著明春到來;也有很大可能脫離這個地區,向敵佔區靠攏,最近的地方當然是吉林。不管他怎樣,在有雪的季節裡,要想逃脫小分隊的追蹤奇襲,是完全不可能的,因此敵人一定要先拚掉咱們小分隊,否則什麼計畫他都要落空。我們應當足夠地估計到,敵人為挽救他的死亡,會更加兇殘。這也決定了我們的鬥爭任務將更加艱苦,任何的自滿輕敵,都會換來失敗。」

  因此小分隊休整的期間內,全體戰士著重討論了林海雪原機動作戰的戰術,和戰士們的小群戰鬥動作。

  第四天晚上,少劍波換了藥布繃帶,叫來各小隊六個幹部和姜青山,向他們分析了敵情,並確定了他下一步的指揮意圖。他說:「敵人的創傷,我們不能允許他安安靜靜地醫治,需要想辦法迫使這群受傷的野獸,離開大甸子的熱炕頭,逼迫他們陷進雪原的冰床。這任務很簡單:不是把敵人攆走,就是把他引來,反正要叫他起窩。去的人還不能多,因為大甸子是平原,我們的滑雪是賽不過騎馬的匪徒的……」

  說到這裡,六個小隊幹部一起爭吵起來,「這任務給我!」

  「這任務給我!」

  少劍波微笑道:「我要聽聽你們的計畫。」

  六個人一一把計畫說了一遍,劍波聽了都有長處,因此集中了他們的特長,變成一個基本計畫。總因為劉勳蒼吵得又急又凶,劍波批准了他。可是姜青山一意地堅持,不管哪位隊長去,他都要去,劍波也就批准了他。

  劉勳蒼和姜青山回到自己帳篷去,帶了三個滑行最好的青年戰士,交代好了任務就要走。劍波滑著雪來到劉勳蒼帳篷跟前,正碰上。戰士們一看劍波又滑雪了,一齊喜歡地問道:「二〇三首長,傷好了?又能滑啦?」

  「謝謝同志們的關心,」少劍波笑著親切地回答了戰士們的問候,並搖了搖他那尚未痊癒的傷臂。

  劉勳蒼逗趣地道:「這是小白鴿的功勞。」引得大家笑了,劍波有點不好意思,馬上轉了話頭:「你去和敵人逗趣去吧,咱們回來再談。今天晚上你的任務,是激怒敵人,要他來追我們,或者是驅走敵人。這兩方面必須辦到一方面。我在這裡等著你,看看你這個坦克的威力。」

  「放心好了,我會逗樂了敵人,或者逗哭了他。」

  「當心你的粗脾氣,」少劍波瞅著他這個猛有餘、智不足、粗細不均的戰友叮囑道,「如果你完不成這項任務,我將罰你一個月不許你當先鋒!」

  「我若完成了,可得每次讓我打頭陣!一言為定。」

  「好!祝你成功!」

  「我們可以走了嗎?」

  少劍波點點頭,劉勳蒼喊聲「立正」,向劍波行禮告別。

  少劍波瞅著他這些生龍活虎的戰士喊了聲:「同志們再見!」

  「首長再見!」

  劉勳蒼等五人變成幾個黑點,消逝在森林中。

  大甸子的二月十五,晴空雪地,一輪皎潔的明月,掛在東南天上,放出清冷的寒光,映照著雪地上如同白晝,一簇簇的集團家屋,看得清清楚楚。匪徒們所駐的大甸子中央,還閃著晰晰的燈火,劉勳蒼順著林邊,選擇了一個伸入大甸子的小山嘴,悄悄地向三個戰士道:「你們三個,就在這裡,我和姜青山進去。」

  說著他和姜青山翻過了衣服,全身成了白的,頭上包一塊白毛巾,摘下滑雪板,穿上帶毛的羊皮鞋,試了試,這帶毛的羊皮鞋,軟柔柔的,毛沾雪地一點沒有聲響,這是姜青山來後想的法子,又把手槍推上頂門火,檢查了腰間短刀和手榴彈,他倆便向匪徒駐區走去。

  在離匪駐地二裡路的地方,忽然耳邊聽得咯吱咯吱的響聲,兩人急忙躺在雪地上,用力手扒腳蹬,蹬了一個雪窩,就勢悄悄伏在雪窩裡。然後仔細地向響聲窺去,發現十個匪徒在巡哨遊動,朝他倆這面走來,越走越近,只離十五六步。他倆緊貼雪地,屏住呼吸,緊抓好了手榴彈,準備應付即將來的、看來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十分不希望的拚殺。這時,他們前一秒鐘就不知後一秒鐘可能有的變化。巡哨的匪徒一直朝著他倆掩蔽的地方搜來,更逼近了。

  正在離八九步的地方,走在最前頭的那個匪徒,被一個水田棱絆了一個跟頭,這匪徒爬起來喪氣地罵了幾句:「奶奶個熊!倒楣……」因此匪徒便繞過田棱,改變了前進的方向,沿著劉勳蒼身後十五六步的地方向北去了。咯吱咯吱的聲音,愈去愈遠。

  劉勳蒼、姜青山相對一笑,都輕鬆地喘了一口氣。收起手榴彈,彎著腰儘量壓低姿勢,向匪駐區快步前進。

  剛走不遠又是一隊匪徒過來,他倆又用前法,躲了過去。

  等匪徒去遠,他倆爬起來,一陣小跑靠近了屯邊上的一個馬架房。現在他們正前面五十幾步遠處,有兩個集團家屋大院,一在東南,一在東北,和這所馬架房擺成等邊三角形。

  兩個人為了商量眼前的行動,於是向一塊靠攏,不巧,踏上了幾捆被雪埋在底下的高粱秸,嘩嘩一陣亂響,兩個人急忙滾下來。這一滾壓的高粱秸大響了一陣,接著從東南角大院門口,發出了一聲吼聲:「幹什麼的?幹什麼的?」接著叭的一槍,子彈掠頭而過,在靜靜的夜裡,槍聲格外清脆,四外山上發出一陣混濁而強烈的回聲。劉勳蒼正掏手槍準備應戰,突然自己身旁的姜青山臥倒處,發出汪汪的幾聲犬吠,引得幾個大院子的狗狂吠了起來。

  接著,北邊的一隊巡哨匪徒,匆匆地向那大院跑去,只聽得紛紛質問道:「什麼事?什麼事?」

  姜青山接著又學狗吠了幾聲,並故意地把高粱秸用手一扒拉。

  只聽得那邊一個匪徒罵了聲:「他媽的,癩狗,把老子嚇了一跳!」

  又幾個匪徒齊聲罵道:「你這小子,真他媽的膿包,狗都把你驚到這個龜孫樣。」接著另一個道:「快叫你們連長起來換哨,十二點了,該你們連。」說著,十幾個巡哨的匪徒向東南甸中心走去,不多時從大院里拉出十幾個大概是換哨的匪徒,向北去了。

  劉勳蒼爬到姜青山身邊,對著他的耳朵低聲道:「好機會,動手!」在匪徒走遠了的時候,全甸子吠聲停止了,大甸子安靜下來,他倆幾步竄到大院的門口,只見院中央一盞大保險煤油燈,旁邊堆著一堆馬草,一口大鍘刀,還有一麻袋馬料,只聽得裡面傳出呼喳呼喳馬吃草的聲音。兩人正要向裡進,突然正間門吱的一聲開了,閃出一個人來,披著大衣,走到院中央,提上保險煤油燈,走向大院東側的一個大馬棚。在燈光的照射下,劉勳蒼和姜青山看清楚了,有十幾匹馬拴在裡面,馬眼在燈光照射下,反射出星亮的黃光,刺人的眼睛。

  劉勳蒼一擺手,兩人一個箭步竄上去,那人提燈剛一回頭,劉勳蒼一手掐住了那匪徒的脖子,姜青山用剝獸皮的銳快的尖刀插進了匪徒胸膛,匪徒一聲未叫,就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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