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林海雪原 | 上頁 下頁 |
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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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茹等三人,攆著西北腳印,翻過了山丘,在沒膝深的大雪裡,不時地摔著跟頭。在一片濃密的灌木叢中,發現了一具女屍。她一隻腿長伸,一隻腿扁蜷著,一隻手蓋在胸部,緊緊揪著棉袍,另一隻手緊抓著粘滿雪粉的頭髮。臉向一邊側著,半邊埋在雪裡。一隻被血染成黑紫色的手套,扔在屍體的一邊。 白茹急步跑上去,探了一下那屍體的脈搏,「還有救!快! 先抬回去!」 劉勳蒼把大肚匣子往身後一插,一隻胳臂端著女屍的脖子,另一隻胳臂端著她的腿彎,像抱一個沉睡了的小孩一樣,抱回老夫婦的茅屋。 高波取回了那只染滿了血的手套,這手套和小分隊每個戰士戴的軍用手套一模一樣,都是人民解放軍的軍用手套。 屍體放在炕上,老夫婦被嚇呆了,把臉避向灰黑的牆角,不敢看。 白茹熟練地注射了強心劑,洗滌並包紮著傷口,發現三處刀傷,前胸一刀,喉嚨旁一刀,後身脊樑上一刀。「幸虧這個兇手的刀短,還沒傷到致命的深度。」她一面嘟嚕,一面又實行輕緩的人工呼吸。再向她口裡灌了一點鹽水。在白茹熟練的急救後,那屍體恢復了微弱的呼吸,並發出一絲幾乎聽不見的哼籲聲。 「不要緊了!」白茹扭回頭向劍波微笑了一下。「胸前胸後的刀傷都沒到致命的深度,喉嚨這一刀刺偏了!」 救活了這麼一個不明身分的女人,大家都放心地松了一口氣,茅屋的緊張空氣,頓時松緩下來。 少劍波命令倒乾糧袋煮飯,並用老夫婦的草垛,搭了個臨時草篷,鋪著茅草。戰士們擁擠地躺在鋪上,進入疲勞後的酣睡中。 根據老夫婦對氣候豐富的經驗判斷,傍晚將有大雪來臨,少劍波確定繼續前進,把白茹和高波留在這裡,臨走他叮囑道:「這個女人會和匪徒有關係,要向她弄明白,他們爭奪的是什麼東西?他們是去找誰?定河師傅是個什麼人物?那兇手和她自己又是什麼身分?弄明白了我在三天后來接你們。」 楊子榮和孫達得追了大半天,登上一個高而陡的山峰,眼前呈現出兩山相夾的一條曲曲彎彎看不到盡頭的河道。這就是牡丹江激流的一段,它現在沒有一點奔騰的激流聲,變成一條長無盡頭的大冰川,活像一條冬眠的巨大白龍,靜臥著一動也不動。他倆的眼睛順著腳底下匪徒留下的腳印望向遠方。 「看到了!」孫達得驚喜地向遠方一指,「在那裡!你看!你看!」 在他倆視線的交著點上,一個黑點,在茫茫的牡丹江流平靜的臥龍背上爬動。楊子榮的望遠鏡立即對準了那個黑點,距離馬上縮短了十六倍,像把大地擠短了一樣,把被追者拉到自己的跟前。看得清清楚楚,那人走得急急忙忙,十分驚恐,腰老向前弓著,不時地回頭張望,但腳下還是狂奔,像一隻驚了槍的狐狸。顯然大雪絆著他的兩條笨腿,和他那急急求生的焦躁心情在苦苦作對。 楊子榮兩人飛奔下出,進入江流的大冰川,和匪徒一前兩後,急急追趕,黑點愈來愈大。 突然一陣晚風貼著雪地卷來,翻起一股雪幕,黑點不見了。孫達得揉了揉疲倦的被雪迷了的眼睛,仰面一看,西北天濃濃的烏雲,在吞蝕著頭上灰褐色淡雲的天空,天更加昏暗了。他臉上頓時浮上討厭而急躁的神色,向楊子榮道:「暴風雪又要來了!」 「快追上去!」楊子榮皺了一下眉頭果斷地說,「是時候了!再過一會兒,天黑了,雪來了,會被狗養的走脫……」 說著,兩人精神一振作,責任心驅走了疲勞,順著匪徒的蹤跡,進入雪幕,緊緊追逐著這個身分不明的兇手,和誣衊共產黨的罪人。 牡丹江和二道河子的交匯點,座落著一幢深山古刹——神河廟。透過這稀薄的雪幕,已模糊可見它那孤獨的遠影。 經過這一陣的急追,離那個人大約只有一公里的距離了。 他倆愉快地對笑了一下,想著:「他再休想跑出手,再大的風雪也救不了他。」 那人的急躁是在狂增著,看得出來,他每向後望一次,就更加焦急地拚命往前趕,他幾乎是連滾帶爬,直奔神河廟。 楊子榮笑了笑:「笨蛋傻瓜,廟裡的泥胎救不了你的狗命。」 天色更暗,大雪來臨,楊子榮咬了咬下嘴唇,向孫達得道:「是捕捉的時候了!加快!」兩個人跨開大步,向匪徒急追。眼看快到廟了,匪徒更慌更急,從他的驚慌的動作中,楊子榮斷定了廟裡不會有什麼大股匪徒,便決定闖進去。兩人抽出大肚匣子,登上山坡石徑。 一進山門,廟裡像死一般寂靜,院中滿是古松怪柏,常綠葉上掛滿了雪朵,好似臘月的梅花。院中空無一人,庭院剛才掃出一條通道,因而那人的腳印被掃沒了。雪聲嚓嚓,松濤颯颯,在這淒涼的境域中,兩人更加警惕地翹開大機頭,向大殿院搜索。 一到大殿院,眼前是一座三清大殿,殿內傳出了哼哼像牙痛似的念經聲,和均勻的木魚聲。兩人向經聲走去,向殿裡一望,只見高大的三清像前,跪著兩個道人,一老一少,守著經桌,面對經卷,老道手撚數珠,小道手敲木魚。另外中間還跪著一個女人,面裡背外,看不清面孔。兩個道人嘟嘟噥噥,時而高昂,時而低沉,神清氣穩地念個不停,對走進來的人連望也不望一眼。 那個女人回頭偷看了楊子榮一眼,楊子榮發現了她懷裡抱著一個包得頭腳不露的小孩,當她和楊子榮的目光碰到一起時,她便驀地扭回頭去,拍著懷裡的孩子,發出哼哼的祈禱聲:「小連生回來吧!媽媽等著你!小連生回來吧!媽媽……」 楊子榮向孫達得把嘴一噘,又比了個指揮手勢,兩人便向後殿搜去。這後殿院也是打掃得乾淨,通道上一點沒有人走過的腳跡。正殿是一座地藏王菩薩殿,左邊是賞善司,右邊是罰惡司,廟裡塑像,有牛頭馬面、小鬼判官、黑白無常,齜牙咧嘴,陰森森的,十分嚇人。 各處搜遍,沒找到那個匪徒的蹤影,牆頭上也沒有跳出去的痕跡。他倆回到三清殿,楊子榮命令孫達得巡視警戒,自己走近老道的身旁,老道、小道一點也沒有在意,一直在嘟嘟噥噥地念著經。 「道長!」楊子榮努力抑制著急躁,用十分溫和的語氣說道,「勞駕,我們問一件事,有一個……」 「善哉善哉!」那老道雙手一擎數珠,向楊子榮斜瞅了一眼。「別遭罪,沖亂了經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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