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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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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茹不知有什麼心事,很不耐煩,「嚇我一跳。」 「這個字呀!是個『愛』字還是個『受』字?你沒聽我們倆在外屋吵嗎?」高波點打著識字課本。 白茹一把拿過識字課本,「誰願聽你們整天像些麻雀一樣,喳喳喳……吵起來沒個完。」向高波瞪了一眼,不耐煩地道聲:「哪兩個字?」 高波用手指著「愛」和「受」字:「這兩個唄!」 「這兩個怎的?」 「一樣不一樣?說了半天你還沒聽懂?」 「不一樣!」白茹把書向高波身前一推。 高波急起來,「你好好看看,哪點不一樣?你也是個主觀主義,沒看清就亂發言。」 白茹又拿出她那小姑娘鬥嘴的小脾氣,朝高波的手打了一下,「你眼瞎啦!看不見嗎?一個是『愛』字,一個是『受』字,從前不是教給你們了嗎?」 高波一瞪眼,右手又急急地在空中劃了一個大「收」字,像質問白茹似的,「『收』不是這樣嗎?!」 白茹又笑又起,「去你的吧,小牛犢!那是『收』!這是『受』!一個是平聲,一個是去聲,寫法、用法、講法、念法都不一樣!就像你姓高,還能叫你姓『告』哇?」 「那書上為什麼寫個『愛』呢?」 「你睜開眼,」白茹把高波的上眼皮一扒,「好好看看,它倆一樣嗎?」 高波和李鴻義拿書看了又看,嘟嚕道:「不一樣……不一樣……」 「哪點不一樣?」白茹瞅著他倆,像個管不了學生的小老師。 高波一歪頭,「『愛』字的中間有三個點一個橫勾,外加下面還多一撇。」 「三點一橫勾是個什麼字?」 「是個心……是個心……」他倆一齊嚷道。 「是嗎!」白茹一抬頭,語言裡好像又勾起了什麼心事。她低慢地,也不知是對高波、李鴻義說的,還是對她自己說的,「愛就得有心!從心裡愛!」 「什麼?」高波和李鴻義第一次看到她這種特別的神情,特別的聲調。 白茹好像覺察了他倆探詢的目光,有點不好意思,便耍了個小孩子脾氣,像吵架一樣,「什麼!什麼!愛父母,愛祖國,愛人民,愛同志,得有心!得有心!得從心裡愛!就這麼樣,就這麼樣!」 白茹這連珠炮似的話,把高波,李鴻義惹得笑起來。 「喲!喲!多厲害的小丫頭!你對我們這麼不耐煩,就是不誠心團結友愛,你這個友愛是沒有心的愛啦?」高波說著和李鴻義一起笑起來。 「去你的!快滾!快滾!」白茹舉起了小手,向高波一比劃,嚇得高波倒退兩步。 高波調皮地做了個鬼臉,「喲!怎麼這麼沖呀?我看小白鴿快成小老雕了!我看這幾天你吃的松籽沒嚼爛吧?它快要在你心裡發芽開花了吧?」 「不是的!」李鴻義插嘴逗起來,「小白鴿吃不了苦啦!乳頭山那樣的天險,誰不害怕呀! 現在天又冷了,每天早晨又是下小雪,這玩意,還受得了哇!」他馬上裝著一本正經的樣子,「本來嗎!一個丫頭片子,怎麼能幹這個!」他又玩笑地要故意逗著白茹生氣,「二〇三首長原本不願意在小分隊裡有女兵……」 「幹嗎亂戴帽子!」白茹真的氣哼哼地朝李鴻義示開了威,「丫頭片子哪點落後,你說!你說!你才怕吃苦呢!」 「哎!別發火呀!」高波故裝老練的樣子,「你吃不了這個苦,沒關係,前幾天向回送俘虜的時候,二〇三首長不是讓你回去再換一個男衛生員來嗎? 可是你硬不回去。別不好意思,現在要回去還不晚,第二次的行動還沒開始,來得及……」 「快滾你們倆的,主觀!沒羞!」白茹真的氣起來了,拿起桌上的一碗水,要向他倆身上潑。 高波、李鴻義一面哈哈大笑,一面趕緊跑出門外。 的確,這個天真活潑多歡多笑的白茹,自從乳頭山后,確有了心事,這心事小高、小李目前哪能猜得著呢?他們倆真的認為白茹體輕力弱,又是剛滿十八歲的姑娘,在這山林裡作戰不是她所能吃得消的。兩人曾核計過再行動時怎麼幫助白茹背東西,拿藥包,好讓她空身跟著走。 白茹的心事卻完全不在這裡,她的心現在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這小分隊裡感到無限的幸福,除了這項艱巨任務的榮譽外,乳頭山戰鬥後,她的心十八年來頭一次追戀著另一顆心。 白茹心裡那顆種子——劍波的英雄形象和靈魂,像在春天溫暖的陽光下,潤澤的春雨下,萌生著肥嫩的苗芽。這苗芽旺盛的什麼力量也抑制不住。 可是她又不敢向劍波吐露她的心。因為她知道劍波現在並沒有瞭解她的心。她也不瞭解劍波能不能接受她的心。在她看來劍波好像晴朗的天空中一輪皎潔的明月,他是那樣的明媚可愛,但又是那樣的無私公正。她總想把他的光明收到自己懷裡,獨佔了他,可是他總像皎潔的月光一樣普照著整個的大地上所有的人,不管是有意賞月的人和無意賞月的人。 半個月來,她老是偷偷地看著劍波,她的心無時無刻不在戀想著劍波,就好像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空氣一樣。她沐浴在幸福而甜蜜的愛的幻想中。 她愛劍波那對明亮的眼睛,不單單是美麗:而且裡面蘊藏著無限的智慧和永遠放不盡的光芒。他那青春豐滿的臉腮上掛著的天真熱情的微笑,特別令人感到親切、溫暖。她甚至願聽劍波那俏爽健壯的腳步聲,她覺得這腳步聲是踏著一支豪爽的青年英雄進行曲。 「他只有二十二歲!他哪裡來的這麼多的智慧,哪裡來的這樣大的膽魄。但他卻常說:『一切歸功於黨,一切歸功於群眾。』他又是這樣謙虛。我若有這樣一個親哥哥的話,我這個當小妹妹的該是多麼幸福驕傲呀!」她有時獨自坐在一個地方癡想,覺得以往一些看來無所謂的小事,現在回嚼起來,卻有無限的甜蜜。 原來白茹和少劍波,並不是在小分隊才熟悉的。當年,白茹在鞠縣長那裡當通訊員,少劍波常去看他的姐姐。那時的少劍波在她眼裡,不過是個俊俏的小營長,雖然他英武可敬,可是滿身孩子氣,分吃小毳毳的餅乾,穿的衣服老也不知洗,多次都是鞠縣長強迫他脫下來。 他的頭髮向來也沒看到他梳洗整齊過,雖然看起來顯得很自然,可是一點也不講衛生。白茹清楚地記得有一個星期天,她正在裡屋逗著小毳毳玩,鞠縣長在外間像說小毳毳的聲音一樣說著劍波:「小波呀,小波! 什麼時候你才能管得了你自己呢,看看你這個頭髒成什麼樣子。你這個軍官……軍官……我看將來什麼樣的『喬小姐』,能管得了你這個『小周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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