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林海雪原 | 上頁 下頁
二四


  「鄭三炮正是這個意思,」丁疤拉眼把那只疤拉眼向上一斜,「這真是『英雄所見略同』。現在鄭三炮正在市里聯絡咱們的人偷取口令,準備來個裡應外合。」

  許大馬棒得意地一晃腦袋,「我知道咱們的鄭三炮漏不了空。這個老幹家是無孔不入,有空就鑽。」

  許福從木炕上跳下來,把丁疤拉眼的膀子一拍:「老丁,鄭三炮在市里一聯絡,那時我們就不是現在的一百五十人,而是上千人,咱們這千隻猛虎,要在牡丹江市里來它個快刀砍西瓜,嘿!得勁!給共產黨們來個一刀兩塊!」

  「不!」許大馬棒把拳頭一握,向下一捶,「要給他來個鐵錘砸西瓜,泥地上摔豆腐,砸它個零零碎碎,摔它個稀稀爛爛。到那時你和鄭三去幹掉共產黨的銀行,我幹掉共產黨的省黨部,老二和老丁幹他的軍區司令部。」

  三個人哈哈大笑了。

  「什麼時候幹?」許福全身一抖。

  許大馬棒腦眉一皺,白眼珠一翻道:「兵貴神速,明天起身。」

  許大馬棒走進了匪徒們的大洞間,在群匪的吵嚷嘲罵聲中,他張開驢叫天的嗓子喊道:「弟兄們,明天出發,到牡丹江市去散散心,在這仙姑洞太悶得慌,到市里去痛快痛快!」

  群匪徒扔下了賭具,嚎地一聲站起來,發出一陣瘋狂的怪叫。

  「到那裡,」許大馬棒的牙根一咬,「三個字的命令:燒,殺,搶!回來時點共產黨的耳朵行賞!」

  黃昏,東方天上掛起了一輪明月。

  九龍匯屯中家家燈火。汪汪的犬吠,聽得格外清晰。

  離屯一裡多路的小山坡下,整整齊齊地站著小分隊的全體人員。少劍波心情愉快地走到隊前。

  「同志們!敵人的第一個巢穴被我們找到了。這是一處天險,險得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聽過,我們要忍受一切艱苦,突破天險,直搗匪巢。」

  他再次講解了乳頭山的天險,和突破這天險的辦法,接著他分析了敵情:「這次戰鬥,我們是到虎穴裡捉虎,狼窩裡打狼,敵人的兵力要比我們多四五倍,也就是說我們一個要打敵人四五個。因此我們的手段要快得像閃電,猛得像霹靂,打上去要使敵人沒有喘氣的機會,否則讓敵人反過把來,我們將會遭到失敗。」

  「冒險嗎?不!」他以百倍的信心說出了這句話。身歷百戰使他鍛煉成了一種堅毅性格,越是艱巨困難,他越沉著鎮靜。「天險本來對我們不利,不利於我們調動大兵團,也不可能使用大兵團,因為那樣等於我們用滾木擂石打麻雀,滾木擂石沒打下,麻雀早飛了!但今天我們是小部隊,天險對我們卻變成了有利。敵人一定會依賴天險而麻痹大意。這就對我們有利,我們要把天險變成我們的力量。現在我們就出發!」

  正在這時,蘑菇老人氣喘噓噓地跑了來,向劍波十分認真地帶著質問的口氣說:「怎麼?怎麼不叫我一聲?」

  「你老人家年紀太大了!」

  「什麼?年紀大?哼!小看我老頭子!人老骨頭硬。你們還敢輕看我?好!來吧!叫你們看看我老人的厲害。」

  「爺爺!」白茹溫和地拉著老人的胳膊,「你在家看守小爐匠和刁猴頭,也是很重要的任務呀!」

  「嘿!姑娘,你也不向著我呀?」

  「不是這樣,爺爺,你走了,小爐匠和刁猴頭咋辦哪?」白茹擔心兩個匪徒跑了。

  劉勳蒼和孫達得突然在隊裡吃吃笑起來了。

  「這個不用你操心!」蘑菇老人也忍不住地笑道,「我把這兩個匪徒安排在除了我誰也不知道的地方,跑不了他,也死不了他,誰也救不了他。」

  原來老人的窩棚地下有一個四壁是大石頭砌成的石窖,上面是一塊大石頭片蓋著,從昨天晚上,劉勳蒼和孫達得已經幫助蘑菇老人揭開了石蓋,準備取出他數十年積蓄下的一點點貴重的山珍,好隨小分隊下山。可是老人一意固執要領小分隊去打乳頭山,劉勳蒼、孫達得為了戰鬥更有把握,也就同意了。所以在今天出發之前,他三個人合謀,把兩個匪徒押到裡面,放了一盆高粱米飯在裡面,把大石蓋蓋好,上面又壓了三塊兩個人才能抬得動的大石頭。

  少劍波把老人安排給楊子榮負責的一路,小分隊就像一支飛箭,射入了沒邊的林海中。

  他們的前進速度,用走和跑是不能形容的。他們好像汪洋大海裡的一群勇猛善泳的小帶魚,沖著波濤般起伏的山浪,飛速前進。圈馬崮、牛犢峰、分水嶺……等高大的浪頭,好像在向著小分隊相反的方向激湧,一個一個地被拋到後頭去了。

  蘑菇老人在隊伍的最前頭帶路。

  他全身是勁,在這樣長途的急行軍中,幾乎聽不到他的喘息聲。

  過了蛤蟆塘,小分隊按劍波的作戰部署分成了兩路,楊子榮率著他的佩帶步槍的小隊,在蘑菇老人的嚮導下,登上蠟燭台,順著四十多年前老人走過的道路,進入了那條石壁溝,繞到乳頭山的西南角的亂石溝,直堵住上山入洞唯一的通路十八台,封住仙姑洞的洞口。

  少劍波率劉勳蒼、欒超家的全部佩帶衝鋒槍和二十響大肚匣子的兩個小隊,一直向正西攀登上鷹嘴山頂峰。準備跨過山澗,順乳頭山頂仙姑洞的後洞上通天洞打進去。

  登上鷹嘴山頂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霎。幸而林梢上還掛著一團灰冷的月光,借它的殘輝,找到了鷹嘴巨石的最尖端。俯視腳下的乳頭山,黑洞洞萬丈深谷,巨石吊懸,陰風颯颯,刮肉透骨。乳頭山頂的參天大樹,此刻只在大家的腳下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喳喳亂響。因為林梢的擺動,映射得好像所有的山都在搖晃。戰士們有些頭暈目眩,站立不住,緊張得手握兩把汗水,怒視著乳頭山的動靜。

  「欒超家,」少劍波低聲地命令道,「迅速點,天快亮啦!」

  「是!我馬上行動!」

  欒超家彎著腰,攀著大石峰,這裡看看,那裡瞅瞅。

  他是一個攀登能手,他的祖父和父親都是林業工人,他從小一直就跟著他們在山林裡長大的。他的身體又瘦又輕,那個俏爽靈活勁確實像個猴子。他可以在一棵數丈高的大樹上,握著細細的一個樹枝,一悠蕩,借樹枝的彈力,飛身一縱,跳到另外的一棵樹上。因為他的攀登武藝高強,所以人們都管他叫「猴登」。

  他選中了乳頭山上靠近鷹嘴石的最大最高的一棵樹做目標。這棵樹的一枝胳臂粗細的梢枝,伸向鷹嘴石的尖端,相距十五六米。在這頭他找到了鷹嘴石冠部一棵僅有的老榆樹的枯乾。他抱它在懷裡狠勁搖了幾搖。「好!還沒朽,它還有力氣。」接著他貼向劍波的耳朵小聲愉快地說:「沒問題,可以飛過去。」

  少劍波的心裡像卸下了千斤重擔,一陣輕鬆。

  「老欒,今天的成敗,決定於你這一條『天道』是否能建築得起來。現在專看你的啦!」

  欒超家微笑著一點頭,回身命令戰士們把一根三十五米長的大繩,抬到老榆樹幹下。他十分熟練地把大繩拴在老榆樹上,另一頭打了個坐盤結,拴在自己的腰間胯下。然後又細細地檢查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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