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林海雪原 | 上頁 下頁
一〇


  月光下,他飛身上了車子。

  亂葬崗望鄉廟旁,王孝忠正等得焦急,不時地起來張望,當他看到劍波的影子,喜的滿身輕鬆,大步搶上前去,接過了車子,急問道:「怎麼樣?怎麼樣?」

  少劍波擦著臉上的汗水,對王孝忠說明了經過。最後他興奮地握著拳頭說:「萬事俱備,孝忠,你快去!按計劃行動。」

  王孝忠立刻動身走了,魁梧的身軀消失在春夜茫茫的麥田裡。

  郵差已經睡了一覺,看著這兩人的行動,更加莫名奇妙。

  但他已經不害怕了。少劍波開始和他拉起呱來,一直談了兩點鐘。原來趙富昌本是個教員,因為他班學生日文考得太壞,被特務機關捉去蹲了三個月,又灌涼水,又坐洋板凳,後來經十家朋友擔保,才被釋放。現在當了郵差。

  夜半,月兒偏西,滿天星斗,露水浮地,身上濕淥淥的,少劍波滿身汗水在微風吹拂之下,有點涼意。

  十二點半了,少劍波焦急的臉上有點燒,心中忐忑不安,不斷地向王孝忠去的方向張望。

  突然西山日軍崗卡上叭叭響了兩槍。少劍波頓時心中噗噗亂跳,擔心武工隊會被封鎖著過不來,計畫就完全破產了。

  原來煙臺週邊每千米一個碉堡,五千米一個母堡,中間夾四個子堡;母堡駐日軍一小隊,子堡駐偽軍二十名,守衛得很嚴密。

  正在著急中,只見一排人影沿田坎走來,少劍波問聲:「口令?」

  「拿賊!」王孝忠的聲音。他把武工隊領來了。

  全隊三十名,個個精神飽滿,勇氣十足。

  大家圍成一團,少劍波詳細講了計畫,規定了每個組的戰鬥分工,然後他嚴格地規定了紀律:「因為是在敵人心臟,非十分必要,不准射擊,儘量用戰刀和刺刀,因為打槍驚動了敵人,任務是不好完成的,甚至會被敵人消滅。」

  出發了,郵差滿身高興的當了嚮導,同少劍波走在前頭,順市郊菜園邊、麥田、小溝、墳頭、樹行,一直來到秦皇廟北邊的三所獨立間屋後面。隊員們各人靜靜地掩蔽好,怒視著這座秦皇廟。明月之下,看的清清楚楚。

  兩個偽軍在順圍牆遊動。

  十分鐘過了,兩個往返巡查的偽軍端著槍,若無其事地走過來了,剛到拐角處,早就躲在那裡的王孝忠和於典禮,一聲不響地從身後猛撲過去,攔腰抱住了。兩個偽軍大吃一驚,剛要喊,早被兩隻大手掐住了脖子。拖到房後,刀尖對準他們的胸膛,剝下了他們的偽軍裝,問了口令後,便用毛巾堵住了嘴,綁在一根橫倒著的大圓木上。

  王孝忠和於典禮穿上偽軍裝,帶著十個隊員,奔向廟前大門的偽軍守備隊。

  少劍波留下十個人在廟外掩護,自己帶了十個人,搭人梯爬上了北牆,踏著牆頭攀上一棵大松樹,順一條大繩,溜進了廟院第四殿后身。

  第四大殿,從窗戶裡射出了耀眼的燈光,傳出來受折磨的人們的慘叫和憤怒的罵聲,證明還在進行審問。

  少劍波十人分了兩組,順東西兩山牆,摸到門旁。蹲在黑影裡向裡一看,這廟內沒有泥塑像,只有些木牌位。中間坐了三個警官,有支手槍放在鋪著臺布的香案上;旁邊站著一個穿便衣的,長得賊頭賊腦;兩邊香案頭上坐著兩個錄供的,手拤著筆,在等犯人說什麼,在這些犯人面前,好像他這個錄供的生意特別蕭條。地當中一個被審問的同志面對著三個兇惡警官站著,戴著腳鐐,罵聲不止。旁邊四個武裝員警,兩個手提匣子槍,張著大機頭,兩個蹲在炭火爐子旁燒火筷子。

  「快說!免得皮肉受苦……」

  這個警官吼聲未絕,少劍波一個箭步竄進去,戰刀一揮,把持匣槍的一個站堂的員警砍翻在地。

  「別動!誰動打死誰!」

  十支槍口一起對準那些殺人魔鬼,嚇得他們齜牙瞪眼,呆的像塊木頭牌位。中間那個警官,剛想拿桌子上的槍,被劉勳蒼一戰刀剁掉了四個手指頭,喊了一聲:「老實點!」

  其餘的紛紛跪下求饒。

  少劍波命令三個人看了俘虜,把警官、叛徒緊緊地綁了,自己率領七個人大搖大擺地來到一四八號炮臺。

  「口令?」

  「東亞!」答聲未落,劉勳蒼、董中松早已到了跟前。用槍指著那個看守喝道:「開門!」看守被這突然的事情嚇得呆了,拿著一大把鑰匙瑟瑟發抖。

  隊員董中松一把奪過,喀喇!

  喀喇!開了三斤重的大鐵鎖。噹啷啷!鐵門開了,一股撲鼻的血腥味撲來。

  進碉堡一看,下層空空的,少劍波急忙上了二層。原來被捕的同志全押在這裡,像沙丁魚罐頭一樣,擠得緊緊的。有的在呻吟著,有的已昏昏入睡,發出微弱的喘息。少劍波興奮地壓低了聲音:「同志們!武工隊來啦!別慌別怕,一切都很順利,快起來走!」

  只聽得嗷的一聲,二十幾個同志,忍受著無限的痛苦,歡騰若狂地跳了起來,嘩啦啦,鐐銬亂響。少劍波急忙兩手往下一按:「同志們小聲,守備隊還沒有解決。」馬上命令捉來的那個看守拿鑰匙開了鐐銬。二十幾個同志手腳自由了,把鐐銬拿在手裡,準備必要時用它來當武器廝打。

  少劍波為了迅速解決守備隊,便下了碉堡——一四八號炮臺,剛一出門,迎面跑來王孝忠,左手持槍,右手拿把大戰刀,偽軍帽子也掉了,低聲向少劍波報告:「我們十個人,答上了口令,走到近前刺死了兩個門崗,直奔東南守備隊駐房。裡面睡得呼呼的。我們從槍架上收了槍。敵人一點沒發覺。我剛要回來報告,一回頭,媽的,正碰上他們的帶班的來了,這小子一看大喊了一聲,往外就跑,被我用剛得的這把戰刀一刀劈死,現在全部解決。」

  「好!全部勝利!」少劍波興奮地微笑了一下,接著眉頭一皺,心中默默核計:「武工隊三十人,救出的同志二十二人,叛徒和大漢奸又是六人,再加上俘虜的偽軍守備隊四十多人,合共有近一百人,被救同志又不能走。人多了目標大,容易被週邊碉堡的敵人發覺而出不去,必須在拂曉前迅速撤出。」

  於是他決定,把守備隊俘虜及看守全押上一四八號炮臺,放上一大堆宣傳品,鎖上三斤重的大鎖。被救的同志丟了鐐銬,拿了剛繳來的槍支,忍著棒傷的疼痛,押了叛徒和警官先走出秦皇廟,武工隊斷後掩護。

  一群人剛溜出敵人的週邊碉堡群,突然背後一陣槍聲,子彈掠空而過,行列中的七個漢奸眼裡射出了一線希望的殘光;被救的同志有點慌。少劍波瞧著七個漢奸冷笑了一下,回頭向二十幾個同志安慰道:「放心,同志們!」話剛完,轟隆隆!

  一連串的巨響,敵人碉堡跟前騰起了數十根煙柱,然後匯成一片黑煙,沖天而起,制止了敵人的槍聲。少劍波喊道:「同志們成功了!」隊員們一起歡跳喊道:「鬼子吃西瓜了!」

  原來是武工隊政治指導員巴本春同志,按著計畫星夜大擺地雷陣。天亮敵人追來,巴本春同志的地雷大顯神威……這就是年輕的少劍波驚破敵膽的一段故事。就因為這,他被軍區司令部傳令嘉獎,並得到了作為獎品的兩件珍貴的戰利品——筆和金殼表。

  一想起了這些往事,他就精神煥發信心百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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