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烈火金鋼 | 上頁 下頁
一〇八


  刁世貴的兩個偽軍,也是換著班站崗。再說,高鐵杆兒和刁世貴也都是老奸巨猾,身上總是不離武器。要是打不好,不但是武工隊要受損失,這個村子也不能再作隱蔽工作的堡壘,全村的老百姓也要跟著受損失。因此,他沒有同意。正在這時,齊英和金月波也都來了,都參加了田耕和肖騁的討論;都同意田耕的意見。田耕又把對敵偽政策的精神講了講,最後肖騁才表示:「好,田耕同志,你決定吧。」

  田耕知道:高鐵杆兒是白了尾巴尖子的漢奸,他的行動是很詭秘的,說不定這會兒的情況又有變化。現在天還很早,還需要再偵察偵察。偵察回來,再作決定。他這才讓金月波把監視哨設在房上;讓肖騁把隊伍帶進來;讓刁萬成再去偵察敵人的詳細情況。他們就各自領命而去。

  刁萬成急忙又去偵察。

  怎麼偵察呢?他還是以偽自衛團團長的職務,假裝著是盡心保護高鐵杆兒他們的安全,又來到刁世貴家,問長問短,左右照顧,借著機會,在各處仔細的觀察。刁萬成一看:

  刁世貴喝酒喝得已經通身大汗,面如紅紙一般,和他同桌共飲的只剩了一個偽大鄉長。高鐵杆兒和日本憲兵小隊長已經離了席。

  他倆為什麼要離席呢?

  原來是他們要新娘子同餐共飲。小鳳兒是說什麼也不幹,高鐵杆兒一看不行,就退一步又要新娘子給他斟一杯酒。小鳳兒還是堅決不肯。要說小鳳這個姑娘,也真有點兒倔強,從昨天晚上滴水未進,眼淚不幹,連半句話也沒有出口。她越想越覺膩歪,越看這些偽人員越不順眼。她覺得,要跟這號人們在一塊兒生活,那不如趁早兒死了好!不管解文華對她再怎樣地安慰哄勸,她就象堵上耳朵一樣,是一個字也聽不進來。你想:小鳳兒是這樣地心不在肝神不附體,她怎麼能給鐵杆兒漢奸和日本鬼子敬酒?更不要說和他們同餐共飲了。

  小鳳兒這樣一來,高鐵杆兒火兒了。他真不相信嫁給偽軍的,竟有這樣女人。

  噢!你竟敢在酒席宴前,在大廳廣眾之下,給我這樣的難看,叫我下不來台。好哇,我要不給你個好看兒,你也不會知道我這根鐵杆兒是軟是硬!他這才假裝著酒蓋臉兒,要鬧鬧洞房。只聽他嘴裡叫著:「弟妹呀!怎麼你看不起我嗎?嫌我不夠漂亮嗎?哈哈!新媳婦兒可是三天沒有大小,我也要跟你開開玩笑。」一邊說著走到小鳳兒的面前,張開熱烘烘的臭嘴,流出長長的哈拉子,伸出兩隻毛森森的大手,來摸索小鳳兒。他這一鬧,連憲兵小隊長也跟著鬧起來:「唔!小娘們兒的好!日本人的一個樣。新交新交,你的扭過臉來。」說著他就用兩隻象熊掌一樣的手,搬著小鳳兒的腦袋「呃!」這麼一擰,正來了個對臉兒:「唔?你的哭了,哭的不要,玩玩的好。」

  這時候的小鳳兒,被這兩個畜牲這麼一纏,她的渾身都要爆炸了。你看她:止住了眼淚,把眼一瞪,把那發了青的嘴唇兒一咬,一個冷不防「啪!啪!」狠狠地打了這兩個畜牲一個人一個清脆的耳光。這一傢伙把這兩個畜牲可給打火兒了。憲兵小隊長「哇啦」了一聲,倒退了好幾步遠。高鐵杆兒卻把小鳳兒給摟抱住了:「好!你打,你打,我叫你打,管你個夠。」他把小鳳兒壓倒在炕上,張著臭嘴,呲出兩排大黑牙,在小鳳兒的臉上亂啃亂咬起來。這時候,小鳳兒連哭帶喊的叫起來了。

  小鳳兒這一叫,刁世貴、偽大鄉長、解文華,還有刁世貴的爹和他的叔叔就都進洞房來看。看著小鳳兒被弄成這個樣子,真是沒有辦法再忍受下去,但是又不敢硬碰硬地阻止,只好壓著怒火,哭喪著臉來說好話。連偽大鄉長也覺著沒有辦法再看下去,他就悄悄兒地蹓走了。高鐵杆兒一看刁世貴的全家都在這兒看著,還直說好聽的話,也是覺得已經出了這口氣,這才放開小鳳兒,站起身來。

  解文華和刁世貴的全家,又勸著高鐵杆兒和日本憲兵小隊長再去喝酒,洞房裡的一陣風波這才算平靜下來。這些情況,刁萬成是都看到了,氣得他火頂腦門子,真想把這兩個畜牲砸個稀爛,只是光憑自己不行,他想要急速地回家報告,好讓自己的隊伍來消滅他們。哪想到,高鐵杆兒和日本憲兵小隊長叫著護兵們已經出門走去。啊?他們走了!看看他們往哪兒去?跟在西街門外一看,他們進炮樓子裡邊去了。立時炮樓旁邊的住屋裡放出了燈亮,一看就知道,那正是偽軍小隊長的住屋。不用問,他們一定是在那兒過夜。

  看清了之後,刁萬成又急往家走,他路過刁世貴的門口,就聽院裡有人痛哭,還有人叫駡,這聲音是那樣驚心動魄!這又是怎麼啦?進去看看。哎呀!一具血淋淋的死屍在洞房屋地下躺著。原來是小鳳兒自己拿刀抹了脖子。

  看吧:

  今夜敵偽作孽
  明日勇士報捷

  【第二十七回 武工隊飛行閃戰 田書記遠策深謀】

  小鳳兒這一死,對她的父親解文華來說,這是他有生以來最慘痛的教訓!他那七十二個心眼兒,九十六個轉軸兒已經飛到九霄雲外。你看他,如瘋如醉,雙手抱起他女兒這具血淋淋的屍體,涕淚交流,泣不成聲。

  那麼,這件事情,對小鳳兒這位剛剛見面的老公公來說怎麼樣呢?有人說:「不是骨血不連心。」我看這話並不恰當。

  燒餅刁兒這個老頭子,因為兒子當了偽軍,使他不願在人前站立。但是,娶了這樣一個好兒媳婦來,他總不能不高興呀!他又怎麼能夠想到,就在這一轉身的功夫,起了這樣劇烈的變化,比一朵花兒還好看的兒媳婦竟變成了血屍!一見這個慘景,他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他那新買的白布扯成的手帕擦了又擦,就覺得,心裡呼呼叫,腳手冰渣兒涼,耳朵嗡嗡響,越擦兩眼越模糊,什麼也看不見了,似乎是作了一場大夢!他好象用釘子釘住似地,靠牆站著,動也不能動,真是魂不附體了!

  在燒餅刁兒的身旁還有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漢,他就是刁世貴的叔叔,名叫刁二東,外號是有名的刁小個子。他可跟他的哥哥大不一樣:年輕的時候給地主家放過羊,趕過車。後來下了關東,在張作霖的軍隊裡當兵。當兵不久又在山林裡邊拉竿兒當鬍子,報山頭兒叫雲裡雕。到了「九一八」事變後,日本鬼子強佔了東北四省,國民黨反動派抱著投降退讓的政策,東北軍含悲忍痛撤到關裡。在中國共產黨的號召下,關外遍地如風如火地鬧起了抗日義勇軍,雲裡雕也要抗日救國,這才改了山頭名叫鎮東邊。他的人數雖然只有二百多號,那可是真能打。

  只不過因為他們這些人缺乏政治領導,沒有明確的戰鬥方向,又是各懷野心,不能夠統一行動,被日本軍隊各個擊破而失敗了。刁二東這才孤身一人,逃回家來。因為年邁力衰,也是因為不懂得共產黨的抗日救國政策,所以幾年來,就在家抱蹲,低頭忍耐。他對刁世貴的行為自然是不贊成。不過,為了靠他養老送終,懶怠多管,閉著眼睛瞎混,偷過晚年罷了。但是,象他這樣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小鳳兒的慘禍,他以為是日本鬼子漢奸們,騎著脖子屙屎!登著鼻子撒尿!只要還是有點血氣的人,就不能忍受。他對著小鳳兒的屍體,不掉一滴眼淚,沒有打半個咳聲,用手指著刁世貴說道:「你是姓刁的小子嗎?你身上帶著的是什麼?你爹要是沒有給你揍上人種,就把槍給我拿過來,我替你這個稀泥軟蛋報仇!」

  這時候的刁世貴,真是心裡如刀攪!渾身似火燒!他把腳一跺,「嘭喳」一拳,把桌子都給砸裂了,然後又叮噹噗嗤、唏嘍嘩啦一陣拳打腳踢,把擺著殘席剩酒的桌子,踢打了個亂七八糟,拔出盒子炮來就往外跑。這時候,他的兩個士兵一齊上前把他攔住:「小隊長!你要到哪兒去?」刁世貴把脖子一梗,把胳膊一摔:「滾開!你們要敢攔我,我就先崩了你們!」他說著,就拿槍對準了士兵。

  一看這事不好,刁萬成上來一手把他的槍給抓住了:「世貴哥!你要幹什麼?」

  刁世貴把眼一瞪:「怎麼?你也不讓我報仇嗎?」「不,世貴哥,我不是不讓你報仇。」「既然是這樣,你就不要攔擋我。」「我不是攔擋你,我是覺著不能這樣幹,這樣你報不了仇,還得把自己搭上。」沒有等刁世貴再說話,刁二東問道:「你說什麼,萬成?莫非姓刁的就這樣好欺負嗎?

  知道你是自衛團的團長!你要是知道好歹,就別來擋橫兒。」

  刁萬成一聽:啊?你們怎麼這樣懷疑我?又一想:自己本來是當著偽自衛團的團長,人家不知道你的底細,當然要懷疑。

  怎麼樣向他們解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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