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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肖飛和齊英,本來想打開一條道路,掩護著老鄉們向村外跑,因為眾寡懸殊,只打死了幾個敵人就撤走了,沒有能夠帶出群眾。孫定邦並沒有往外沖,因為他們三個臨時分了一了工,讓他趕快回家照顧傷患。所以,正在混亂的時候,他在房上串著就回到自己的家來,把門上好下了地洞。一看,可不好了!小虎兒沒有回來。他這才又急忙出洞,爬上房來,到了孫振邦家一問,不光小虎兒沒有回來,連孫振邦也找不到了。孫定邦這才帶著沉重的心情,又急忙回家下了地洞。把情況一說,家裡所有的人們,都感到了情況嚴重,小虎兒和孫振邦恐怕是危險了!

  一時間,地洞裡沉悶得透不過氣來,除了每個人的心臟跳動聲,再也聽不到任何的動靜。

  孫振邦跟小虎被敵人給圍住了。

  原來,小虎兒接受了他爹的命令,和民兵們一樣挨門挨個地通知人們出村。這孩子的脾氣兒,素來就願意幹這些事兒。所以今天他也很高興地去作。不想,這情況來得太緊,敵人的槍聲一響,就沖進村來。人們也有被堵在街口的,也有被堵在院內的,還有被擠在胡同裡的。小虎兒跟一大群人被堵在一條胡同裡,沒有武裝保護,被敵人抓住了。

  孫振邦因為是個支部委員,他又負著治安保衛的責任,當他聽到孫定邦在高房大喊,又見群眾懶怠出村,他也動員大家快走。就在這個時候,敵人來了。因為他是殘腿不能走快,也被敵人截住。不過,他身上還帶著一支大擼子和兩顆手榴彈哩。要不是跟許多群眾在一起,為了減少更大的犧牲,他的手槍和手榴彈也早就打響了。可是,現在他不能這樣作。他想:先把手榴彈和槍藏掖起來,準備著不得已的時候再來使用。藏掖在什麼地方呢?這時候天氣挺熱,人們都是穿著單褲單褂,有的人還光著膀子。

  孫振邦穿著一條毛藍粗布單褲和一件白粗布的褂子,本來他就挺胖,要是把武器再掖在腰裡,那就更顯眼了。怎麼辦呢?要不然就把武器扔掉?跟群眾一起混?不行!不行!無論如何也不能把武器扔掉,那是莫大恥辱!敵人這一次來,恐怕全村的老百姓都有危險!再一說,要是叫特務認出我來,那不就白白地叫敵人殺死嗎?這功夫眼前的敵人群裡,有一個特務一晃,走了過去。孫振邦在月光之下看了一眼,好象是何志武。哼!要是他也來了,今兒可就更危險!想到這兒,他覺得怎麼著也不能放鬆自己的武器。藏到哪兒好呢?

  哎。這麼辦吧:他索性把小褂的扣子完全解開。露出了光光的肚皮,把他的手槍和手榴彈就掖在後邊的褲腰帶上,把肚子又稍稍往前一挺,肚子顯得更大了些,後邊卻看不出有什麼藏掖來。正當他在藏掖這武器的時候,他覺著身後有人捅了他一手指頭。孫振邦回頭一看,原來是何世禎。

  何世禎是個富農。孫振邦知道他早就主張支應敵人,到了這個時候,當然他更不可能堅決反對敵人。他悄悄兒地對孫振邦說:「快把武器扔了吧,到了這時候還拿著它幹什麼?」

  孫振邦一聽,他就用力地壓低著聲音說:「不,我要帶著它。

  你放心,我絕不能連累你們。可是這麼著:咱們都是老鄉親,都是中國人,到了這個時候,不管是誰攤上倒楣,都得咬咬牙,都得拿出點兒中國人的骨頭來!就是死了,也得落個好樣兒的!無論如何也不能作對不起老鄉親的事。也不能落個軟骨頭!孬種!漢奸!

  賣國賊!萬輩子挨駡!要是連帶了別人,我不管他是誰,當場我就毀了他!反正我是豁出來了!」

  孫振邦這話有意地讓更多人聽見。人們聽了都沒有言語。

  敵人把抓住的人們都趕到了一塊兒,因為天還不亮,他們要找一個又寬敞又好看守的地方。於是就一起趕進了孫定邦住的這個大院子來。

  孫定邦這個院子挺大,被抓住的有三百多人,擠擠擁擁的只占了一個西南角。

  人們站的北面有七八步遠,就是那棵挺高的大楊樹,這時候起了西北風,刮得樹葉子「嘩啦啦……」直響。樹底下站著五個日本兵,他們都端著白光閃閃的刺刀,兇狠地對著人們。還有兩條黑色的大洋狗,在日本兵的周圍不停地轉遊。

  這兩個畜牲,不時地嗅嗅天、聞聞地、吐吐舌頭,向著人們張牙舞爪。人們又往東面的大門口一看,門敞著,有兩個日本兵蹲在門外。仔細一瞧,他倆守著一件黑呼呼的東西,原來是一挺歪把子機槍,槍口直沖著大夥兒。

  在北面的房頂上也有一挺機關槍,兩個日本兵,一個面沖裡一個面沖外。看了這個情形,人們還有個不害怕嗎?等著吧,今兒也許一個都活不了!不想,呆了很大的功夫,敵人也沒有來過問這些人,反倒把那兩條大洋狗也叫出去了。原來是這些日本兵正在特務們的引導下,挨門挨戶地進行搜查哩。孫定邦的家當然是更要搜了,在這兒領著的特務就是何志武。

  何志武這個東西,本來就是兇惡成性的國民黨反動派的特務。近來他參加了「地頭蛇」襲擊隊,又讓肖飛搞了他一傢伙,差點沒有熱死,他就越發地反動了。他以為孫定邦家這個地洞,他知道得很清楚。到這兒來把洞口一堵,把裡邊藏著的人們弄出來,連他的親妹妹何志賢也一塊獻給日本人。

  他這樣做一來可以證明他當漢奸的決心;二來在日本人手裡獻一大功,說不定他也許鬧個小特務頭兒當當哩!所以他是非常堅決的。可是,當他領著日本兵們進屋一找,原來的洞口堵死了。於是,他就領著頭往下挖,越挖越深,越挖越大,總也找不出洞來。跟著他的日本官兒就是豬頭小隊長,他一看找不出來,急得直叫喚,還說何志武器了他。何志武一想:

  這個洞一定是填死了。

  這填洞的土是哪兒來的呢?哼,一定又在這個院裡別的地方挖了洞。他又領著日本兵們在這個院內屋裡屋外到處亂翻亂找起來。日本兵搜地洞可真不如特務們內行,他們把屋裡所有的東西都打翻砸壞,把西套間牆旮旯裡的草池子,也一腳踹爛了。又折騰了很大的功夫,還是沒有找出洞口來。這功夫天已大亮,在別處搜查的日本兵和特務們也都來到了這個院。他們發現了幾個洞口,每個洞口都叫洋狗下去探了之後,人又下去看了一番,除了洋狗叼出了一隻奇鞋幫子、幾把亂草、幾塊奇席,別的什麼也沒有找到。

  這時候,全村的洞口就剩了孫定邦和孫振邦家這兩個了。

  敵人當然不死心。所以他們還要繼續搜查。他們下了決心,非要搜出八路軍的傷患和幹部來不可。這時毛利也來到了院內。

  他知道,襲擊隊的特務們搜查地洞有經驗,就命令他們全體一起下手,在所有的屋子裡和院子裡可疑的地方仔細地搜查。

  這些特務們本來是又餓又累了,但是不能不服從。這二十幾個特務就一齊動起手來。他們有好幾根鋼挺杖。這個物件有一人來高,手指頭般粗細,一頭有尖,象個錐子,另一頭是個大圓環,用手拿著。

  這是專門用來探地洞探堅壁物的,他們自己給它起了名,叫鋼挺杖,也叫「探寶針」。這件東西要往地下使用,真是夠厲害的。有一個特務班長,名字叫侯先,因為他最壞最鬼瘴,都跟他叫猴兒先兒。他就拿著這麼一根鋼挺杖,在孫定邦住的這幾間房裡,從牆根兒探到牆角兒,一個小地方也不拉掉。他探來探去的眼看就快探到了這個草池子的附近,這功夫外邊不遠的地方「嘎呴——」傳來一聲槍響,緊接著房頂上機關槍也「嘎……」響了一陣。這些特務和日本鬼子們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呼嚕呼嚕地就都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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