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烈火金鋼 | 上頁 下頁
三四


  有人要問:高鐵杆兒既然是個死硬的鐵杆兒漢奸,為什麼他又表現得這樣鬆軟,這樣膽小呢?

  諸位:說他是死硬的鐵杆兒漢奸,意思是說他堅決和抗日人民敵對到底,禍國殃民鐵了心。這個傢伙是疑心太大,又奸又滑,時時刻刻地提防著吃虧上當,聞見風就要防備雨。他從十年以前當國民黨政府的保衛團隊長的時候,就與共產黨和愛國人民為敵。抗戰以來這幾年,他又經常跟八路軍打仗,當然是受過不少教訓,現在他的腿肚子裡邊還帶著八路軍的一塊手榴彈的碎片,臉上還有兩個沙子眼,那是被民兵的鳥槍打的。可是他也因此有了經驗。所以他常說:我這根鐵杆兒是磨光擦亮了的。

  這個傢伙對八路軍是熟悉的,對這一帶地方上的情況也摸得清楚,在漢奸群兒裡來說,可以算個地頭蛇。要不然日本鬼子也不會重視他。今天敵人包圍這一帶的村莊,到別的村都是中隊長或是小隊長帶著去的,因為小李莊村是他們的重點,毛利這才派了他帶著一小隊偽軍和一小隊日軍前來。他是最高的指揮官。

  高鐵杆兒聽了何世昌的報告,雖然覺得這個情況有些奇怪,可是以他自己的經驗證明,八路軍神出鬼沒,奇妙的行動是非常之多的,所以他才信以為真。他估計著:一定是有哪村參加會議的維持會長是八路軍的密探,把秘密報告了八路軍。來的這個隊伍,既然有中隊長,很可能是縣大隊。縣大隊對他的警備隊是非常熟悉的,過去他曾經吃過縣大隊的不少虧,今天到這兒來,一定是要阻止維持會的成立。可能讓各村的老百姓都躲出村去;也可能要打伏擊!高鐵杆兒想到這兒害了怕,他才撥馬傳令撤退。可是他這個命令沒有行通,因為日本小隊長不幹。

  這個日本小隊長是誰呢?就是叫那撒卡瓦的那個豬頭小隊長。這個傢伙真是又粗又野,光知道蠻幹。他一聽高鐵杆兒下令撤退,就火兒了:「站住的!回去的不行。」就命令他的小隊把偽軍給擋住了。高鐵杆兒一看他擋住了,就下了馬對他說明情況,並且對他說:「八路大大有!再往前去危險大大的!」這位豬頭小隊長搖頭晃腦:「八路的沒有!大日本皇軍的不怕!」說什麼他也不同意。高鐵杆兒一看說好的不行,就對他動了職權:「毛利大太君的命令,我的指揮,你的服從好了。」

  可是豬頭小隊長比他還厲害:「大太君的命令你的服從!你的不服從,回去的不行!」高鐵杆兒又說:「我的回去交代,你管不著!」豬頭小隊長又說:「你的回去不行!我的不幹!」這時候,高鐵杆兒也真火兒上來了,喝令了一聲:「撤退!走。」他上馬就要走,可是豬頭小隊長比他火兒還大,他把戰刀嗤的一下子拔出來,大罵了一聲:「八個牙路!你的心的壞了!大大地壞了,統通死了死了的有!」他拔出戰刀來一罵可不要緊,一個小隊的日本兵都卡卡地上了刺刀,唰唰地散開把偽軍給圍住了。

  高鐵杆兒鐵青著臉,沒有說話。這個傢伙動身帶著五個護兵,都是親信,這時候也一個一個都把槍端在手裡,似乎是單聽高鐵杆兒的命令。護兵一這樣,偽軍小隊長也硬起來了。這個偽軍小隊長正是刁世貴。他也啪啦一聲把盒子炮掏出殼來,又喀嚓一下子頂上子彈,大喊著:「日他奶奶!誰也不能孬種!」他這麼一喊,偽軍們也都往後退了幾步,擺出準備戰鬥的架子。高鐵杆兒一看:事情嚴重了!要是幹起來,恐怕要吃虧!這兒吃了虧,回去在毛利面前打起官司來,恐怕也不好說。可是已經鬧到這一步了,還能在這麼多的士兵面前孬了種嗎?怎麼找個臺階兒呢?這功夫,何世昌嚇得渾身亂抖,一個勁地拉他的馬鐙,小聲地說:「別這樣,可別鬧起來啊!」

  跟他一塊兒來的特務獨眼龍跟何志武也害怕真打起來。不過,還是何志武這小子心眼兒多,他就到高鐵杆兒胸前悄悄地對他說了幾句什麼。高鐵杆兒點了點頭,然後何志武又走到豬頭小隊長跟前。他會說幾句日本話,就用日本話向豬頭小隊長說了幾句溫和而又帶著認錯的話,豬頭小隊長這才收刀罷兵。高鐵杆兒按照何志武的提示對豬頭小隊長說:「你的說八路沒有,八路的不怕,你的頭裡走,你的進村去,警備隊在村外包圍警戒。」這個豬頭小隊長當然是不怕這個,二話沒說帶著他的小隊頭裡去了。

  高鐵杆兒變成了催後陣的,跟著隊伍小心地往前走。進小李莊的工夫,天就大亮了。豬頭小隊長帶隊先進了村,高鐵杆兒督著後陣騎著馬,在村外的高坡上不住的東張西望,光怕八路軍從屁股後頭上來。呆了老半天他也沒有敢下馬,太陽出來一竿子高了,村裡村外一個老百姓也有沒看見,八路軍也沒有來。他覺著是沒有事了,這才進了村去。

  高鐵杆兒他們來到村裡一看:豬頭小隊長指揮著日本兵挨門搜查,刁世貴也帶了一部分偽軍進來到處亂串。這工夫何世昌對他說:「沒有事了,八路軍准是讓老百姓躲出去他們就走了,你們今天算白辛苦了一趟。一定累得慌了,讓弟兄們去搜吧,你請到我家喝點兒水。」高鐵杆兒倒是不渴,可是他的大煙癮上來了。這個傢伙煙癮特別的大,光抽好煙不說,每隔四個鐘頭就得抽一次。為了不斷煙頓,他在馬鞍子尾上特地裝上了個皮兜兒,煙燈、煙槍、煙釺子,連特製的長方形的小銅煙盤兒都放在裡邊帶著。這時候何世昌一讓他家去,他連客氣話也沒有說,跟著何世昌就到他家來了。

  何世昌家裡的人是一個也沒有出去,不過何世昌沒有把高鐵杆兒領到他老婆的屋裡去,他是嫌他老婆土氣,他把他領到他妹子的屋裡去了。

  何世昌的妹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呢?這兒需要介紹幾句:何世昌弟兄四個,原來他沒有姐妹,這個妹子是他母親的養女,從小兒在他家長大,跟他母親叫乾娘。她的乳名叫果,因為長得又白又胖,人們都跟她叫大蘋果。在她十五六歲上的時候,何世昌老想娶她作二房,因為他的爹娘那時候還活著,無論如何也不讓,為這事把何世昌不知道罵了多少回,後來給何世昌娶了個二房,把大蘋果嫁到了城裡,這事才算完了。大蘋果的丈夫在日本占了縣城以後,當偽警察局長,去年叫日本的一個駐軍司令給槍斃了,於是日本鬼子、偽軍、特務們都要爭奪大蘋果,為她還出了人命。她嚇得不敢在城裡住了,才把城裡的財產拋下,帶著她的閨女小香兒又逃回何世昌的家來。

  這一來可給何世昌造成了好機會,雖然抗日政府不許可一夫多妻,可是他暗中佔有了他這個乾妹子。他兄妹倆的事兒一年來總是有風言風語地傳說,可是誰也沒有抓住事實的證據,他們就暗中過起來了。這個大蘋果今年三十五歲了,還象二十幾歲的。何世昌今年五十五歲了,難道她會愛這樣一個老頭子嗎?當然是不愛他,不過沒有辦法。她閨女小香兒今年十五歲,和她娘的長象仿佛,因為生長在漢奸的家庭,又受著何世昌的影響,現在學得也很壞。

  何世昌為什麼要把高鐵杆兒領到他妹子這屋裡來呢?因為高鐵杆兒抽大煙非讓別人給燒不行,何世昌家裡人只有大蘋果才會燒煙,高鐵杆兒又熟悉大蘋果,他估量著不把他領到這屋來也不行。這樣一來,讓高鐵杆兒高興,不要怪罪他。就是在毛驢太君面前,也可以多說好話,不但今天的事可以原諒他,就是以後事情也好辦。再一說,何世昌可也真怕日偽軍闖到他的家來,所以先把高鐵杆兒請進來作個頂門杠。

  高鐵杆兒跟著何世昌進了大蘋果的屋子,一看見大蘋果娘兒倆,樂得他比貓見了魚還高興。可是,大蘋果娘兒倆卻很膩煩他,因為高鐵杆兒的樣子實在叫人噁心:他長了一個瘦長而彎曲的身子,象個大海蝦的形狀;穿著日本式的軍服,上身楞短,兩頭尖的棗核兒臉形,還留著斷梁胡髭。本來,這就夠難看的了!可是進了屋來未抽煙還先把軍帽摘掉,把上身軍服脫去,露出了飛機式的頭髮,藕荷色的綢子襯衫兒。他還用手把頭髮拍一拍,把襯衫抖一抖,湊到大蘋果的臉上去說話,一張嘴露出兩排大黑牙,噴著熱哄哄的酸臭氣,真是把大蘋果膩煩得直要吐。不過,她不能得罪他,只好強作著笑臉兒來侍候他抽煙。

  可是,高鐵杆兒也真看著何大拿的面子沒有好意思把大蘋果怎麼樣,只是說了一些骯髒話,把小香兒故意地當作小孩子摟摟抱抱,弄得何大拿也很難堪,看著實在不象樣,可是又不好意思去說。鬧騰的功夫就不小了,高鐵杆兒的大煙也早就抽足了,可是他還不肯走。這時候,突然豬頭小隊長帶著一個日本兵闖進來了。

  豬頭小隊長進來一看,就對著高鐵杆兒說:「唔!你的這邊花姑娘的幹活!哼——花姑娘漂亮,好的好的,大大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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