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烈火金鋼 | 上頁 下頁
二八


  解文華不敢不聽,只好把褲腰帶解了下來。

  李金魁把他的褲腰帶拿過來又說:「對不起!你先屈尊一會兒吧,站起來,把後脊樑貼在這棵樹上,把兩隻手背過來。」

  解文華又乖乖兒地照辦了。李金魁把他捆在這棵歪脖兒梨樹上,剛要走,又一想:

  不行,我走了,他要喊叫起來呢?得給他把嘴堵上。他這才用自己的手巾,把解文華的嘴給塞了個滿滿當當。這一來,他是動不能動,說不能說,可真沒有咒兒念了,他那七十二個心眼兒,九十六個轉軸兒,一個也用不上了。李金魁急忙去找齊英、孫定邦。

  孫定邦追的那個人怎麼樣了呢?孫定邦是個小心謹慎的人,所以一開始他就隱蔽著自己,在後邊悄悄地跟蹤瞄著他,跟來跟去,那個人跑到何世昌的房外,見他一揚手不知道往院子裡扔進了個什麼東西,然後走到大門口停下來了。孫定邦想:這不是何世昌嗎?看他個子挺高,身子挺重,跑起來咚咚響,像是腦袋挺大,上半截兒一晃一晃的,他家裡除了他別人沒有這樣的。要是他,問題可就要棘手了!怎麼辦呢?

  先抓住他?弄清到底是怎麼回事。又一想:不行,他剛才往院裡扔進什麼東西去了?是不是他發覺了我?把秘密的東西先扔到院裡去,他家裡還有別人在等待著他呢!我要一抓他,不就打草驚蛇嗎?再說,抓住他又怎麼辦呢?他的姑娘現在又來到我家隱蔽著,這又多了一層麻煩!先放了他走吧,我回去趕快找齊英研究研究怎麼應付。這功夫裡邊有人開了門,何世昌進去,門又輕輕地插上了。

  孫定邦想著回去,可是他又覺著,這情況實在嚴重!還是得瞭解瞭解他到底是怎麼回事。於是他想上房。孫定邦是個兒高身靈,作土木活多年,上房跨脊,攀梯登架,是特別熟練的,所以他並沒有費事就登上了牆頭,緣著牆頭又跨上房頂。何世昌的宅院深大,前後左右好幾層都是平頂磚房,孫定邦串了一會兒,才走到有燈亮的屋子前面,對著窗子就趴在房頂上。

  他一看,這是何世昌的寡婦妹妹住的屋子。對啊,聽到屋裡邊有女人說話了:「你怎麼喘得這麼厲害?有人追你來著?」這明明是何世昌的寡婦妹妹的聲音。孫定邦閉著氣才聽哩,他滿心想著聽一聽什麼人在回答,回答什麼話?沒有想到聽不見回答的聲音,光是看見被燈照出一個大手的影子在窗紙上急促地擺了兩擺,又聽到嗤啦嗤啦的有紙響,不大的工夫,就聽到裡邊說了聲:「睡覺。」隨著話音燈滅了。這兩個字雖然說得很低,可是聽出了是何世昌來。孫定邦本來還要聽聽,不想屋裡咭咭咕咕的耳語一句也聽不清了。

  正在這時候,他聽到不遠處有女人吵嚷的聲音,他站起來順著聲音望瞭望,啊!這是李金魁家的屋裡有燈亮。暗想:

  李金魁的奶奶和他的媳婦,莫非吵架了?不對,她們從來沒有吵過啊。想是李金魁的兄弟玉魁跟她們吵起來?也不對,玉魁老實得不能再老實了。要不就是李金魁跟他媳婦吵鬧?也不對,聽不見李金魁的聲音。再說,李金魁跟我一樣追著一個人哪,他絕不能回家去啊!去看看是怎麼回事。他悄悄地又緣著牆頭出溜下牆來,急忙走進李金魁的家,在窗外隱蔽下聽了一會兒,才知道是李金魁把解文華抓走了,巧八哥兒和小鳳都到他家來找人。這時候的孫定邦心裡就象長了草,說不清怎麼個不安法,他緊忙著回家來了。

  孫定邦到了家一看:齊英又領著他的全家在忙著開挖地洞,連丁尚武也參加了,他幹得更歡,地洞已經拐了兩個彎兒,洞的一頭,已經修成了一個轎車棚子似的小屋,地下鋪了一些乾草,草上邊還有席,席上鋪了被、褥,史更新正在睡覺,林麗在他的身旁躺著,不時地給他檢查體溫。他問了問林麗,林麗告訴他:

  史更新的傷病情況還不敢斷定怎麼樣,困難的是沒有藥,不過看情形,三兩天內還不至於有什麼危險。

  孫定邦現在已經顧不得仔細照顧,他悄悄地把齊英拉到住屋來,把他所遇到的情況說了一遍,看樣子他是為難了。

  齊英完全體會得到他是怎樣的心情,知道他現在肩上所擔負的重擔,當然是很同情他的,但是也感覺到自己對本職工作才學作不久,毫無經驗,對小李莊的情形又不瞭解,真也是覺得無能為力,然而這是你死我活的敵對鬥爭,無論如何也不能退縮啊!先把情況弄清再說。於是他竭力地鎮靜著,這才詳細地問起何世昌的具體情況來。

  孫定邦對他說:「何世昌有個外號叫何大拿。」齊英一聽:「阿!他就是何大拿呀!我剛到區裡來就聽到他的這個綽號,不過對他的具體情形不太瞭解,弄不清他究竟是個什麼人。」

  孫定邦說:「他到底算個什麼人,還得好好地研究研究。在這個區裡,他是數得著的地主,也是個大買賣人,抗戰以前財大氣粗的不行,誰都知道,進衙門不用通報,上大堂用不著彎腰,在橋頭鎮上一跺腳兩頭亂顫!官場上的事離了他就辦不了。他的外號就是這麼起出來的。人們叫何大拿叫得把何世昌的名字都快忘了,後來乾脆就把何字去掉光叫大拿了。

  他有三個兒子一個閨女;大兒子何志文,是個留學生,現在聽說給日本鬼子當翻譯官;二兒子何志武,從小不務正業,什麼壞幹什麼,早就是個『方塊兒的』!」齊英不明白這句話:「『方塊兒的』是什麼?」孫定邦下意識地笑了笑:「『方塊兒的』也就是『國字的』唄!他是國民黨的特務!現在也許是高鐵杆兒的部下了。他的三兒子叫何志忠,是個大學生,他參加過『一二九』學生運動,據說還被捕過,反『掃蕩』前他在分區作敵工工作,不常家來,弄不清他到底負什麼責任,大拿的閨女就是來的這個林麗同志,她的原名叫何志賢。」

  齊英又問:「過去何大拿的表現怎麼樣?」孫定邦想了想才說:「過去老早就是個陰陽人兒,他跟他爹不一樣,他爹是個裡表兒凶;他可是人臉狼心!別看外麵肥頭大耳的,像是忠厚老實,內瓤兒裡盡鬼花狐兒,光撿過年的話說,可是盡辦見不得人的事。實行合理負擔的時候,多會兒都是自報頭名,背地裡他可勸別人少拿。動員參軍的時候,他也幫助,可是背地裡他進行破壞。

  他表面上和他的大小子、二小子脫離關係,但是實際上他還跟他們常常聯繫。表面上他親近他的三小子和他的閨女,可是心裡他恨他們。這些事也真難說,真就有一些糊塗人總說他開明哩。」齊英又問:「過去政府對他怎麼樣?」孫定邦似乎很難回答了:「縣裡區裡總說:『他是上層分子,政府要團結教育他。他雖然是個大財主,可是咱們講的是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只要他跟著抗日就歡迎。儘管他表裡不一,只要他表現有一點民族意識就應該鼓勵他。』可是話又說回來了,我老看著他是鼻子裡插大蔥——裝象!現在他的行動就證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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