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烈火金鋼 | 上頁 下頁
二六


  今天他又夜間出來活動,並且還是兩個人在一塊兒,他是專為了偵察我們的秘密呢?還是有了更大的問題呢?放走他?當然不能夠;抓住他,又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不如跟著他,看看他上哪兒去,把他的情況弄清,再抓他也還是手到擒拿。

  他要是還有別人在一塊兒,那就叫上幾個民兵,一窩兒都掏了他。李金魁不馬上抓住他,原來是有這個打算。

  李金魁在牆角後面這麼看著,有點兒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解文華走到自家的門口停住了。他輕輕地把門吊兒拍了兩下,裡邊把門開開,他不慌不忙地進去又把門插上了。李金魁又想:也許他發覺我在後頭跟著他了?要不也許他家裡有秘密?

  跟著去,偵察偵察他到底是包的什麼餡兒。他這才走到門外,仔細聽了聽,什麼也聽不見,輕輕地一推門,門插著,於是又轉到他住屋的牆外,這回聽到了說話的聲音,可是一句也聽不清楚。噯,乾脆,我進院去,可是他插上門了,哼?他這院子的「通牆」是在哪兒呢?噢,是在他的西鄰。李金魁這才又轉到他的西鄰去。

  解文華家西鄰的大門敞著,裡外靜悄悄,好象家裡沒有人,走到「通牆」口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用土坯堵死了,爬過去吧。他把槍在腰裡一插,兩隻手搭上牆頭,用力往上一縱,呼嚕的一聲——牆倒了。那位說:這牆怎麼這樣不結實?你想啊,這堵牆是土坯的,下邊原來掏了個洞口,雖然說用坯堵死了,可究竟是不牢靠的,再加上昨天剛下了一夜大雨,又把上邊的土坯澆透,就更沒了勁兒。李金魁五大三粗,有半匹牛的力量,又笨又重,他再這麼使勁兒一扒,這牆還有個不倒嗎?這牆這麼一倒可不要緊,四鄰八家,有在家裡睡覺的人,都被驚動起來,隔著窗戶,隔著門縫,上到房頂悄悄兒地察看,那是很自然的。到底是誰看到了?看到了又將怎樣?暫且不提。

  單說解文華:他本來知道身後有人跟著他,這會兒又聽牆倒了,一定是有人進了家。於是他就高聲地問道:「哪一位?

  請進來吧。」說著他就走出屋門,站在臺階上。李金魁一看,真糟糕!不過事已至此,怎麼也不能退回去。於是他就跨過破牆,來到解文華的面前。解文華一看就說:「鬧了半天是武委會主任民兵隊長啊!

  快到屋裡來坐。」李金魁說:「好吧,到屋裡去。」隨著解文華就進了屋。

  解文華這個院子只有三間北房,他把李金魁讓到了西里間,回頭叫了聲:「小鳳,快給你金魁哥燒壺水喝。」李金魁說:「我沒有功夫喝水。」解文華又說:「不燒水,你娘兒們也到這屋來。」諸位:解文華為什麼要把他的女兒、老婆都叫過來呢?他有他的用意:

  他知道李金魁來的意思,他怕李金魁把他抓出去槍斃了,所以要把女兒、老婆都叫過來,好作一個見證。這樣,李金魁對他的處理就得多打算打算。再一說,他也是為了讓李金魁很方便地把他這三間屋子都察看察看,好表明他這兒沒有藏著外人。

  解文華的老婆是有名的巧八哥兒,能說會道、廣見多聞。

  她的女兒小鳳也有點兒隨她,聰明伶俐,嘴兒乖巧。解文華一叫她們,她們對解文華的意思就摸了個八當兒,所以很快地就過來了。她們娘兒倆一見了李金魁,這兩張嘴兒就又甜又香地說起來了……不用問,一個不好聽的字眼兒也挑不出來。

  李金魁這個時候倒是有點兒不好說話,可是他也想出來了個辦法,假作沒有什麼要緊,說了聲:「天不早了,你們回去睡覺,俺們談個問題兒,走吧,走吧。」一邊說著就推巧八哥兒和小鳳回到東里間,他順便看了看沒有別人,也看不出有什麼可疑的徵候,於是又回到西里間來坐下。

  他正在想著怎樣對待解文華才好,解文華可先問上他了:「金魁老爺們兒,有什麼事嗎?」李金魁說:「有點事。」「有事你就說吧。」李金魁覺著在這兒追問他不好,才對他說:「咱們到民兵隊部去談談吧。」解文華一聽叫他到民兵隊部去,心裡可就害怕了,以他的想法是:從這一次的大「掃蕩」以來,八路軍的各種部隊都走沒了影,各村的幹部們都是藏的藏躲的躲,象李金魁這樣的村幹部一直堅持著工作是少數的,村裡的政權組織都沒有了,哪兒還來的什麼民兵隊部?恐怕他是要把我拉出去槍斃!

  可是他又不敢不走,他知道:他要不走,李金魁就會象抓個小雞子似地把他給捏出去,那可就更沒有辦法了!這可怎麼好呢?……這時候李金魁又說了聲:「走吧。」站起來就要往外走。在這種情形之下,解文華也就乾脆地說了聲:「走。」

  兩人就往外走去。

  剛一出屋門,解文華就提高了嗓門兒說:「小鳳!給我留著門,我跟著你金魁哥去一會兒,要有什麼事,你們可到你金魁哥家去找我。」他這幾句話這麼高聲的一說,可把李金魁給氣火兒了,他完全明白解文華的用意:他這話一來是為了叫鄰居們也能聽見;二來是作為一種雙關語——話裡有話——似乎是說:李金魁,現在已經不是你們的天下了!你們的行動不大敢公開,你敢把我怎麼樣了?你,連你的家都得小心著!李金魁真想掐著他的脖子,不過他暫時忍耐了一下,低沉著聲音說:「不要說話,告訴你,這兒有漢奸特務,悄悄地走。」說著就把他的脖子一抓,連拉帶扯,向著村外走去。

  李金魁往村外這麼一走,解文華可就更害怕了。這時候他再也不敢高聲說話,小聲小氣地問:「金魁爺們兒,你拉我上哪兒去?」「別說話,到地方你就知道了。」他這一說,解文華的腿都嚇得快抬不動了,仗著李金魁有勁兒,拉扯著他走進了梨林來,在一棵歪脖兒梨樹下停止了腳步,李金魁把解文華按著坐在樹下,頭一句話就說:「我一惱兒就掐死你!剛才在院裡的時候你嚷什麼?」解文華嚇得就趕緊說:「我錯了!

  那是我一時糊塗,你原諒我吧!老爺們兒,咱們多少年來怎麼好來?連臉兒都沒有紅過啊!這會兒——」他不敢再說下去了,他光怕多說一句話,就露了餡兒。

  李金魁知道解文華很難鬥,要想叫他說了實話是很不容易的,可是他要不說,又怎麼處理他呢?噯,唬他一傢伙再說吧:「解文華!你別說些個不要緊的,告訴你:現在到了你說實話的時候了。」解文華故作鎮靜地說:「我說什麼實話?你把我弄到這兒來,我都不知道為什麼。」李金魁一聽他還裝沒事人兒,於是更嚴厲地問道:「你知道我,什麼事也不願意囉嗦,乾脆,我問你:你是想死想活吧!?」解文華又說:「當然我是想活啦。」「想活,你就得說實話,你以為你們幹的什麼事別人都不知道嗎?說不說就在你了。八路軍的政策你不是不明白,我今兒也不是隨便兒把你弄出來,這是上級給了我的任務,你估量著不說實話行不行吧?」

  這一傢伙可真把解文華給唬得不輕。他想:莫非我們的秘密真叫他們知道了?

  要是知道了,不說實話可真不行。又一想:他也許是詐唬我哩?我說兩句試探試探他是真知道假知道。想到這裡他就說:「好,我說。今兒我叫鬼子抓了民伕,給他們修炮樓兒去了。

  這可不是我願意,沒有法子的事。」李金魁准知道他不說實話,所以連想也沒有想,就說:「不對,這是假的。」解文華又說:「這是假的,那你說我幹什麼去了?」

  李金魁把兩個楞大的眼一瞪,四楞腦袋一歪:「我問你哩,你問我。」說著伸出一隻大巴掌來:「我一巴掌把你的嘴給你打掉了!說!到底幹什麼去了?」

  解文華一看騙不過去,可是又不願意說實話,這可怎麼好呢?一時他的轉軸兒有點轉不動了,兩隻凸出來的蛤蟆眼睛叭咭兒叭咭兒地直眨,兩撇小黑胡兒也一翹一翹地,想張嘴又不敢張。李金魁又逼問道:「說不說?不說我就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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