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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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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光說話去啦,快進屋坐吧!我也忘了,快做飯你吃吧!」 「我不餓,媽,別做了。就在這坐坐吧,這很暖和。」德強說著坐在石臺上。 「那也好,到晚上做點好的,一塊多吃點。」母親說著,忽見德剛把德強的手槍抽出槍套,急阻止道:「德剛,快放下!別動響了!」 「沒關係,裡面沒有子彈。」德強說著接過德剛送過來的槍,「你想打槍嗎?來,我教給你……」 母親靜靜地看著他弟兄倆邊說邊比劃的神氣,自己也不自覺地聽著德強的解說,看著他拉槍栓、上子彈,然後勾扳機的動作,不由地說道:「看不出這末點玩藝,會有那末大的勁兒。」 「哥,給我放一槍,好不好?」德剛要求道。 「這可不行。子彈要打在敵人身上,哪能隨便打呢?」 「媽,你敢不敢放槍?」秀子俏皮地戲弄母親。 母親微微笑笑,半真半假地說:「你別看不起你媽,象你哥說的,槍要打在敵人身上,若是到了節骨眼上,你媽真說不定要打槍呐!」說話之間,母親注意到德強的鞋子已破了,就把剛縫好的棉鞋拿過來,對他說:「穿穿試試,行不行?這是給你姜大哥做的。早不知你在哪兒,也沒法做雙捎給你。」 「我不穿,留給大哥穿好了。我的還行。」 「快穿上吧,我再抽空做一雙。」 「媽,再做來不及了,這雙我就捎給大哥吧。我明天一早就要走!」 「這末急?怎麼來不及啦?」母親驚異地問。 「媽!」德強的臉有些收緊,「我這次到區上是分配下來堅持反掃蕩的。我爹去開會,怕也是為這事……」 「掃蕩?!」母女子三人幾乎同時驚問。 「是的,媽!敵人這次掃蕩不比以前那幾次。鬼子越來越感到我們厲害,想一下搞垮咱們的根據地。這次不單是掃蕩咱們這一個地方,而是全膠東都在內……」 「……大掃蕩!同志們,這是一場空前殘酷的大掃蕩!敵人集中了好幾萬兵力,他們的總頭子岡村甯次親自部署,實行從北海邊到南海邊,一直推到東海邊,在威海衛集合的『拉大網』戰術,妄想把咱們膠東的軍民一網打盡,把根據地摧毀。哼!他們想得真比做夢還好呢!」區委書記姜永泉,正在向開會的村幹部們傳達上級的指示。他那瘦瘦的臉繃得挺嚴肅,眼光銳利地看著靜心聽講的人們。他繼續說道:「這是敵人臨死前的掙扎,是狗急了跳牆。在蘇德戰場上,蘇聯紅軍把德國法西斯打得落花流水,德國越來越招架不住。那英國、美國這些動搖不定的國家,也為自己的利益受到破壞,在全世界人民的壓力下,對法西斯開了火。敵人是一天天吃不住勁了。 「雖然國民黨不抗戰,使日本鬼子還有力量調出兵力對咱們根據地進行大掃蕩,但這是一股子猛勁,它是不抗拖的。我們只要堅持下去,找空子打擊敵人,也和每次掃蕩一樣,勝利終歸是屬於我們的。敵人一定會被粉碎的! 「同志們!咱們的組織已在戰爭中成長鞏固起來,人民有了幾年的鬥爭經驗,對付敵人的辦法更多了。咱們的大部隊,都調到敵人的背後消滅敵人,拔據點去了,留下地方武裝和幹部,領導群眾堅持鬥爭。這是一場殘酷的鬥爭,也是考驗我們每個人的鬥爭。現在大家就把工作討論一下,立刻回村發動群眾,實行反掃蕩……」 幹部們懷著緊張又充滿信心的心情,回到村裡。立刻,緊張的反掃蕩運動掀起來了。各級黨政組織人民團體一齊動員,實行清舍空野,不給敵人一粒糧食,一件東西;把水井填死,不給敵人水喝……人人動員,個個奮戰,對敵人進行英勇頑強的反掃蕩! 據點裡的漢奸狗党們,可又樂又忙乎壞了,又到他們出頭的時候了。每人都在搶老百姓的大車和牲口,準備下鄉搶東西,大發洋財。 王唯一的女兒玉珍住在原來是個商店的小洋房裡。自郭麻子死後,她就打著「野雞」;後來覺著不太體面,才跟了王竹手下的一個分隊長。此人就是王官莊被秀子掛過孝帽子燈的那老太婆的兒子——孔江子。 這孔江子原來在牟平販賣毛皮,鬼子來後,他的買賣被搶一空,又被抓了兵。他自己本來不情願,可是遇上了王竹,就幹上了。王竹見他有兩下子,先留他在自己手下當班長,後來又提升為分隊長。 這人雖只有二十七八歲年紀,可經歷的社會場面真不少。要說他膽子小,有時他卻真敢幹,要說他膽子大,有時又害怕得可憐。這就要看在什麼地方、幹什麼事了。有大利可圖,他敢去跑一趟有性命危險的買賣;可是我們圍攻據點的時候,他甚至害怕得不敢把頭伸出炮樓來。他很會見機行事,阿諛奉承更是老手在行。他和玉珍勾搭上,並不是真心和玉珍相好,也是為了發財,憑他做買賣的本事,同王竹、王流子經常合夥哄騙個人,訛詐些錢財東西。上幾次掃蕩,他很刁,怕死,推病托故都沒下鄉,倒托人捎些東西回家。德松說他母親得過他的東西,一點也不冤枉。 晚上,明晃晃的汽燈光下,玉珍大腿壓二腿地坐在紅漆椅子上。她那蠟黃的臉皮也沒因擦上濃粉和胭脂好看一些,相反倒和耍傀儡戲的石灰人差不多,更顯得醜陋而陰沉。她搭拉著單眼皮,叨著煙捲,開著日本洋戲,輕聲嬌氣地跟著哼道: 小妞小妞快快長 長大了跟官長 穿皮靴子格格響 在家裡花衣裳 要出門披大氅 要睡覺三道崗 綢緞被窩兩人躺 放個屁也崩崩響 …… 崩地一聲,門開了。孔江子猛地闖進來,罵道:「什麼躺啊響的,你他媽的又咕嚕些什麼?」 「喲,是你呀!把老娘嚇一跳。」玉珍扔掉煙奔上來,兩臂抱著他的脖子打墜墜。 孔江子沒好氣地一把將她推到床上,說:「別鬧了,煩死人啦!他媽的屄,欺我小啊!」 玉珍咧著嘴,哇的一聲,兩手捂著臉——裝哭了。 「你不親我,我走了。嗚嗚……跟誰不比跟你強。你鬥不過鴨鬥雞。你吃了兩斤槍藥。你……」她從手指縫裡看看他還坐著不動,就躺到床上打起滾來,哭叫聲更大了。 孔江子象沒聽到一樣,一動不動,象在想著什麼心事。 ……過了一會,他才走上前,扳著她的肩膀說:「唉,整天鬧,成夜叫,還象什麼話。為屁大的小事就撒歡,又不是孩子……」 「放你娘的屁!別來碰老娘!」玉珍見他軟了,就硬起來。 「別說啦,快睡吧。明天我就出發了。」他哀求著,去拉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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