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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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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母親身旁的是杏莉母親。她緊挨著她,似乎母親身上有可取暖的火焰。杏莉母親不敢抬頭,不敢看人們一眼。她相信母親的話,政府會寬大他們的,可是王長鎖還和王柬芝那些漢奸一塊押在檯子上;雖然大多數人都向她送來同情憐憫的眼光,但也有由於對犯罪事實太憤恨向她怒目而視的啊! 她全身被悔恨、羞愧、痛苦、恐懼所控制。她在戰慄中!「大嫂,」她悄聲膽怯地說,「你說真能、能沒俺們的事?」 母親轉過頭,非常憐憫地看著她那憔悴的臉,哭紅的眼,挺著很沉的大肚子的瘦弱身子,握著她冰涼的手,安慰說:「妹子,我不是和你說過嗎?咱共產黨的政策和明鏡一樣,不會冤枉人的。你們的事,一定會寬大處理的。這都是被王柬芝害的。好妹子,放心吧!」 「大嫂,你看他,」她羞愧地把頭垂得更低,「他也在押著啊!」 「哦,那是為著長鎖也有牽連,不正式宣判是不能放的。 這是永泉說的。」 杏莉母親雖然相信,但心還是崩崩地跳著。 母親這時想起早上同薑永泉的一場談話…… 「永泉,長鎖和杏莉她媽,有沒有關係?」母親擔憂地問道。 「大娘,照你的看法呢?」薑永泉微笑著反問。「我?」母親略停了一下,接著說,「我說這全是王柬芝那東西的罪,把兩個老實人給嚇住了。永泉,你還不知道,在往年,兩個人私通真是要給打死的呀!咱村就有兩個寡婦是這樣死的,男的跑到關東,到如今還沒音信……」她見薑永泉很用心地在聽著,心裡有說不出的暢快,「永泉,他倆也有功啊!救出我那算不了什麼,可到底說破了王柬芝那一夥呀!唉,那個好閨女死啦……」她撩起衣襟擦了擦潮濕的眼睛,「這樣的人不能不可憐,親生孩子也叫殺了。我就心疼杏莉……」 薑永泉看她這樣傷心,心裡也有些難過,怕她再說下去更悲傷,就插斷她的話,說:「大娘,快不用擔心。咱們政府是最公道的。你放心好啦,根據他倆的情況,政府不會懲辦他們。王長鎖現在還押著,是為按手續辦事,也好教育教育受騙的人。大娘,開會時,你伴著她一塊去,安慰安慰她,叫她也受些教育。你看這末作好嗎?」 母親又興奮又感動,仿佛是她自己的事一樣。她抓著薑永泉的手,激動地說:「永泉,我早知道咱政府是最、最公道的!共產黨的章程真是太、太好啦!」她想了一會,又問道:「哎,永泉!她和長鎖的事怎麼辦呢?又有了孩子。」 「噢!這個事……大娘,你再說說意見吧。」 「又問我個老婆子了。」母親滿懷興致地說,「要照我說呀,爽是叫他們一塊過吧!也真是一對相稱的兩口子呢!」 「大娘,你真會替別人著想。你說的和我的想法一樣。我再和同志們商量一下,就照你說的這末辦!」 母親激動地站起來,好一會才脫口說:「那——那——啊!他們真是重見天日啦!」 公審大會開始了。 縣委會組織部宋部長首先講話,他略述王柬芝等人的罪惡後,接著對未能及時發覺這些漢奸賣國賊,並把王柬芝當成進步人士的錯誤,做了沉痛的檢討。 下面,審判長——劉區長開始審訊罪犯…… 杏莉母親手攥住心,一直在注意聽。聽到審判王柬芝、呂錫鉛、淑花等六名罪大惡極的漢奸就地槍決時,她心裡剛舒一口氣,可是看見區中隊的人去拖罪犯,立刻又嚇得渾身發顫,她緊盯著帶槍的人和王長鎖的臉。 就在這時,審判長接著宣判了其他的犯人,有的罰勞役;有的管制;而在免罪釋放的人中間,有王長鎖的名字。他並說,區上批准王長鎖和杏莉母親為合法夫妻。 人們的歡呼聲雷一般鳴響:打倒漢奸!剷除惡霸!人民是一家! 杏莉母親全身癱瘓在母親懷裡…… 過年了。 今年不象往常被鬼子趕到山裡去過年。八路軍和地方武裝,把敵人打得不敢露頭,象烏龜似地縮在據點裡。根據地的老百姓,真可以過個太平年了。 人們抬著肥豬肥羊、白菜蘿蔔、蔥花韭菜芽、花生、煙葉子……種種好吃的東西,打著鑼鼓唱著歌,高喊著口號,去慰勞子弟兵。青婦隊用各色彩布,縫成美麗的慰問袋,上面還繡著字句和花樣,裝上紀念品,送給每個戰士。而戰士們也把分得的勝利品——毛巾、筆記本、鋼筆……回贈給她們。 三十晚上,秀子領著兒童團,排好隊伍,敲鑼打鼓,喊著口號,把「光榮燈」送給每家抗屬。 母親聽到外面鑼鼓喧天,吵吵嚷嚷地鬧成一片,就走出來。她一看,呀!門樓上掛著一盞五星紅燈。她不認識上面寫的「革命家庭,無上光榮」八個大字,可是她感到愉快和光榮。她笑著,慈祥地看著在紅燈下每張熱情歡笑著的嫩臉蛋。 鑼鼓煞住後,站在隊伍外面的一個男孩子,領頭喊起口號: 向光榮的媽媽致敬! 向抗屬拜年! 革命家庭無上光榮! 打倒日本鬼子! 八路軍萬歲! 共產黨萬歲! 毛主席萬歲! 喊完口號,接著是一片掌聲…… 母親很慌亂,不知怎麼才好。她一瞅見女兒,就拉住她的胳膊說:「秀子,快領孩子們到別家去吧。咱家不用啊。這大冷天……」 「大媽,我們是兒童團呀!這是工作哩。」一個男孩子挺認真地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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