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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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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次他們被救後,杏莉心中老是忘不掉那救命的恩人。她很激動地把這件事告訴給同學們。大家都稱讚這英雄的母親。出乎杏莉意料之外,同學們把她和德強的化妝也跟著傳開了,成為取笑他倆的資料。更有趣的是,老師與同學把這故事編成話劇,要杏莉和德強作真實人物的重現。杏莉本來就是學校裡的名演員,沒費事就答應了。那德強卻是從來沒登過台的,他愛面子,不肯和杏莉相配。結果在教導主任和同學們的督促鼓勵下,還是演了。並演得很成功。這下子把故事更傳遠了。 「那老媽媽多象德強的媽啊!咳,大媽真是個好人哪!我真能做她的兒媳婦,該有多好呀!德強,也真使人愛……」杏莉想到這裡,不覺血都湧到臉上,像是德強已聽到她心裡的話。她偷偷看他一眼,見他還在埋頭走路,又想道:「他中意我嗎?……他一定喜歡我,他對我最好。可是,可是他不會嫌我家庭成份不好嗎?」她心裡有些涼,想起小時初接近他遭遇到的輕蔑卑視的眼光,不搭理她的陰沉臉色,姑娘臉上有一絲陰影浮上來。她又看一眼走在她身旁、比她高半個頭、身軀筆直、邁著輕快步伐的德強,心裡立時又豁亮了:「不對,不會的。他早知道我,知道我的心。我倆是一塊長大的。再說,我爹不也很進步嗎?我媽還救了大媽呢!可是他為什麼老不向我開口呀?他……」 「哎,過河啦。」德強打斷了她的思緒。 暮色遊遊蕩蕩地降下來,河水上升起輕飄飄的茫茫白霧,風從山上吹下來,送來了夜前的冷意。 兩人走到河岸。德強躬下腰,很快脫掉鞋,把褲子挽到膝蓋。杏莉也脫好了,一抬頭,眼光碰到他的腿上。她趕忙搶上來把正要下水的德強一把拉住。他嚇了一跳,以為出了什麼事。杏莉著急地說:「噯呀!你看,你……」 「什麼呀?」 「你看你的傷疤,這怎麼能下涼水……」 「哦,我當什麼呢。沒關係,已經好長時間了。」 「還強嘴。當老兵了還不知道這個理?若是被水浸壞得上腿骨病,那可成瘸子啦!快,我背你過去!」 德強心裡熱火火的,又感激又不好意思地說:「那怎麼行?你背不動我呀!」 杏莉猜透他的心理,微笑著說:「你真和個大閨女似的,還愛面子呢!你忘記突圍時你扶著我跑啦?興你幫助我,就不興我幫助你嗎?快來吧,現在也沒有人看見呀!」 德強心裡又慌亂又激動,結果拗不過,到底聽從了她的強迫和愛撫。 杏莉覺得出,他的心在她脊背上劇烈地跳動著…… 過河給德強增加不少的勇氣。他們在樹林邊穿鞋的時候,他對她說:「杏莉,我有個事想跟你談談。」 「什麼呀?」她心跳得厲害。 德強靠在柳樹幹上,看著她,卻不開口。 杏莉的心簡直要衝出口了,催他道:「什麼事?快說呀!天黑下來啦。」 正在這時,牛倌趕著一群牛從樹林的另一端走過來,他揚鞭打出一聲脆利的響聲,接著便高聲唱道: 一掄鞭兒響四方 柳林是談情的好地方 小情哥,俏姑娘 見我牛倌莫躲藏 我送牛奶給新郎當喜酒 我送野果給新娘作嫁妝 哈哈哈,一對好鴛鴦 …… 德強杏莉大吃一驚,等牛倌走遠了,才松了口氣。兩人感到空氣更加緊張了。 住了半天,德強口吃地說:「杏莉,我,」他吞一口唾沫,「我想問問你。你……」 杏莉聽他說話結結巴巴象喘不上氣來似的,幾乎笑起來,心可跳得更加厲害。她又希望又害怕聽到他的心裡話。她低著頭,雙手撫弄著衣襟,細聲地說:「我又不是老虎,還能吃掉你。咱倆待在一塊這些年了,怕什麼?說呀,說呀!」 「我,我想問問你,高興不高興……象救咱那老大娘叫咱、咱倆扮的那樣……」 杏莉不自覺地把手向前一伸,碰在德強手上。兩人象觸了電似的,忙把手躲開。 「說下去呀。」杏莉的聲音更柔細了。 「咱倆真、真的那樣,你說好不好?」德強說了又覺得自己嘴笨,可心裡象塊石頭落下地,瞪著兩隻大眼睛,緊看著她。 杏莉抬起頭,那對在柳葉似的淡淡眉毛下的細眯眼睛,更顯得嫵媚動人。這裡面包含著少女心房中熾烈的愛情,包含著幸福的惶惑。 「德強哥……」她激動得說不出話站不住腳倒向他的懷抱。 德強用力握住她那烘熱微胖的小手。杏莉把頭輕輕靠在他那健壯的臂膀上。 兩顆年青火熱的心,象有根線連著,激動地跳蕩在一起! ……奇怪,根據地裡好幾年沒發生搶案了,偏偏王長鎖遇上劫道的,是敵人派進來的漢奸嗎?不對,他們為什麼要害他呢?碰巧的嗎?不象,倒像是事先有計劃的埋伏。他說,趕集晚了是校長吩咐他來買東西的。難道說,王柬芝為他和自己的女人勾搭要害死他?就為這事他敢下這種毒手?杏莉母親一定是和王長鎖有關係,你瞧,她一聽說他差點遭到不幸,臉色變得好厲害啊!看樣子她象事先就知道他要遭到毒手似的,難道說她也同意丈夫把王長鎖害死嗎?她為什麼要說什麼一見王柬芝進來又收住嘴不往下說了?王柬芝為什麼老不放心似的不肯走開,又正趕上這關節插進來了呢?那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胖女人見了生人那樣慌張,急急忙忙地躲開,真是王柬芝的親戚會這樣嗎?她從哪裡來?看樣子不象鄉下人,而城鎮都是敵佔區,她怎麼來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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