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苦菜花 | 上頁 下頁 |
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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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老薑!跟誰在發火?噢,就一個人呐!」德松笑著嚷進來。他的下顎多了道傷疤。 薑永泉不由地紅了臉,裝沒聽到,不回答德松的話,趕忙走上來和老張握手,倒水讓坐。他親切地說:「啊,老張回來啦!坐下,夠苦啦!」 「沒什麼,沒什麼,腿練出來啦。嘿嘿!」老張笑著坐下來。他沒門牙,說話透風。穿著灰藍袍子,裡面用繩子勒起,戴著破禮帽,留著亂糟糟的鬍子。看打扮,活象個鄉下進城跑買賣的人。 「老姜,老張把什麼情況都摸透啦。我已派人通知大家來開會了。」德松興奮地說。 「對。那就好!」薑永泉說,「老張,你先喝口水歇會吧。」他見老張臉上直淌汗,脊樑後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忙遞條手巾給老張,就走進裡房間。一會,薑永泉拿出一件迭得很板正的新粗布白小褂,給老張說:「快把那灰大褂換下來吧,大熱天穿這個可真夠受的。」 老張接過褂子伸展開一看:「啊,這衣服做的倒不壞,布織的又勻,和細布差不離。」老張稱讚著,把褂子放到桌子上,「還是你穿吧,我的還可以對付。哈哈,穿上了就不象我那老本行啦!」 「快別說了。若是你伏天還穿那玩藝,人家也要疑心啦。 快穿上吧!我的還挺好,破了一補,還不和新的一樣。」 薑永泉硬逼著老張穿上了。那白生生的褂子,確實給老張增色不少。他咧著沒牙的大嘴笑著說:「哈!倒真是量著我身材做的。教導員,又是馮大嫂子送來的是不是?」 「嗨,那還用問!除了俺大嬸誰能織出這樣好的布,做這末好的針線!」德松眨眨眼皮打趣說,「哈,老張!穿上這衣服,再把鬍子一刮,真可當新郎啦!」 老張開心地笑道:「就怕人家婦救會不批准……」 正好兩個姑娘闖進來,一個細些的矮個姑娘嚷道:「誰在這裡說怪話,人家婦救會也不是隨嘴唱的,背後說的什麼呀?」 「好哇!叫玉媛和娟子妹來看看,老張能不能當新郎?」德松笑著嚷道。 那玉媛是區婦救會的幹事,小嘴挺會說,聽德松這一嚷,臉有些紅,她白了德松一眼,沖著滿臉通紅、正在發窘的老張說:「張大叔!你真要……哈哈哈……」她說不下去了,摟著娟子的肩膀笑彎了腰。娟子也搞得滿臉緋紅,給老張解圍說:「別說了,再說被張大嬸聽到,要哭著找來啦!」 老張就勢下臺:「對啦,叫俺那老伴知道了,吵著要和我離婚,你們可要負責喲!」 一句話引起哄堂大笑,原來開會的人都來了。薑永泉招呼大家說:「好嘍,別鬧啦!現在由老張把情況向大家談談。」 老張是個老「交通」,專跑敵佔區。他經常化裝成賣小雞的,推著一輛小皮轂轆車,來往在敵我之間。雖然敵人封鎖很嚴,但不限制賣好吃東西的小販進據點。 有一次還鬧了個笑話。民兵們在老張腰裡搜出「良民證」①和手槍,把他綁著送到區上,還在他屁股上捅了幾槍托子。 ①良民證——敵人發給其佔領區的人們的身份證明。 區中隊一直活躍在敵人據點的周圍,配合主力軍打擊敵人,保衛根據地的安全。敵人擠到孤零零的據點裡,他們兵少,根本不敢出來。 這次老張偵察得明白,東山村住著五個鬼子和一分隊偽軍,分隊長就是郭麻子。他們每天上午在街裡的廣場上出操,崗樓子上有一挺歪把子輕機槍監視著動靜。 老張還摸清了敵人的活動規律,並聯絡好裡面的一個伙夫。 這是靠根據地最近的一個小據點。區委會決定堅決把它拿下來。 太陽剛從東山露出臉,射出道道的強烈金光,像是在大聲地歡笑,藐視那層淡霧的不堪一擊。蔚藍色的天空上,沒有一絲雲彩,越發顯得它的深邃無邊。 一群姑娘媳婦,穿得花花綠綠。有的提著一籃雞蛋;有的挑著一擔蔬菜;有的抱著個大公雞……,她們嘻嘻哈哈,嘰嘰呱呱地夾雜在一大群趕集的人們中間,朝據點的西大門走來。 最前面,頭上盤著髮髻的正是娟子,她打扮得真象個俊俏的小媳婦。和她並排走的那個紮大辮子的閨女,一邊走一邊用手摸辮子,生怕有人把她的辮子扯掉似的,她就是玉媛。 守門的兩個偽軍,逐個檢查向裡進的人。結果人越聚越多,後面擠下一大堆。那些挑柴的男人們很不耐煩,大聲吆喊道:「快點,快點!」 女人們都笑嘻嘻地擁到偽軍面前。娟子嬉笑著說:「老總呀,今兒逢集,這末多人,你到天黑也查不完呀!俺們都是才出門的女人家,想趕個早市,哪有什麼禁物?快放俺們過去吧!」 「噯喲,可累死俺啦!」玉媛把辮子一擺,訕笑著瞥了偽軍一眼,「老總,你可要行行好啊!若是把俺的身子累出病來,可一輩子記恨你呢。你行行好,趕集回來買瓶酒請請你…… 好了,老總開恩啦!放我們走了……」 婦女們不等偽軍答話,就你一言她一語,又笑又罵,又叫又嚷,把兩個偽軍鬧得暈頭轉向,張著大嘴,呆頭呆腦地看著女人們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地走過去。 偽軍擋不住人流,只好閃在一邊看著他們向裡擁。 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兩個挑柴的。看樣子他們累得很,把柴擔放在門口,一面擦汗,一面向遠處眺望。 過了一會,路上的行人已很少,只有遠處稀稀拉拉幾個趕集的老百姓。挑柴中的一個瘦長臉的人,給另一個身體粗壯的青年使個眼色,就挑起柴擔走過來。他在一個站崗的偽軍面前停下來,似乎在等著受檢查。這時,那青年走到另一個偽軍跟前。突然,都把柴禾擔子摔翻,拔出懷裡的短刀,照對手的喉嚨刺去。 一個敵人倒下了。 那青年的刀被對手打掉,兩人扭在一起。那瘦長臉的人急奔過去,又一刀結果了敵人的性命。 兩人把敵屍拖到一邊,那瘦長臉的人擦了一把汗,對粗壯的青年說:「柱子!把門守住,不許任何人進去!」 「好!教導員,你放心走吧!」柱子很自信地回答。 姜永泉立刻向村裡奔去! 與此同時,老張領著德松和另兩個區中隊員,每人推著一小車毛雞,朝東門走去。 到了敵人崗樓子跟前,老張叫出那個聯絡好的伙夫,那伙夫同鬼子講了幾句,放下吊橋,就領他們進了崗樓子。 有一個鬼子認識老張,拍著他的頭說:「你的送雞來的,大大的有?」 「大大的有。」老張恭敬地答道。 「這三個的幹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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