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苦菜花 | 上頁 下頁 |
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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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掉了。你們看……」星梅挺認真地把白包袱指給他們看,「我是幹部呀!讓我過去吧。」 「幹部,幹部也不行。幹部更該有呢!」男孩子理直氣壯地說。 「那好,下次來一定給你們補上。我有急事。我要走啦!」 星梅說著真走動起來。 這可把孩子們急壞了。女孩子上去扯住星梅的衣服;男孩子把兩個指頭伸進嘴裡,鼓起兩腮,吱——吱——吹響了報警口哨。 立時,沙河裡翻騰起來了! 上課的撂下書本石板;在樹上的不顧高低就往下跳;洗澡的男孩子也來不及穿衣服……所有的人都拿起自己的武器——棍棒、戳槍、木頭刀等等,蜂擁而來。一刹就把星梅圍了個鐵桶似的嚴實。 那站崗的男孩子一見秀子上來,忙說:「報告團長!這人不講理,沒有通行證強要通過!」 「她東張西望,看樣子就有壞心!」女孩子氣紅了臉,瞅著星梅補充道。 星梅覺得有個滑溜溜濕漉漉的東西碰到胳膊上,低頭一看,啊!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他全身精光,皮膚黑黝黝的,身上粘滿泥沙,還在向下淌水。他那對黑亮有神的大眼睛,很使星梅注意。 這孩子象個泥鰍似地從人縫中直往裡鑽,扯著秀子的衣服,帶著哭聲叫道:「姐姐……」他挨到秀子的白眼,知道叫錯了,忙改口道:「團長!我的刀——俺的刀,叫誰拿去啦!」 星梅幾乎要笑出聲來。她看著這姐弟兩個,心裡想:「哈,你看他們那對大黑眼睛多象他們姐姐呀!真是親姐妹。大概他們的媽媽也是這樣的吧?」 秀子沒理會德剛,皺著短粗的鼻子,很嚴肅地上下打量一番這個自稱是幹部的人,然後粗魯地問:「喂,你是哪來的?」 「我嘛,是區上來的!」星梅裝著看不起她的神氣。 「區上,哪個區?」 「就是這個區。」 「沒見過區上有你這個人!」 「區上的人,你都認識嗎?」 「差不多。女的都見過!」秀子不耐煩了:「你這個人,聽口聲就不是本地的。來,咱們搜搜!」 這下子可了不得啦!孩子們一齊擁上來,扯的扯,拉的拉,把星梅的衣服也快撕破了。包袱也被一個孩子奪了過去。 弄得星梅哭笑不得,忙拉著秀子的手,笑著說:「快別翻了,秀子——啊,團長!」她想起那孩子叫她姐姐遭到的反對,「兒童團長,我給你通行證。」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來遞給秀子。 秀子很奇怪:她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呢?就著杏莉的手看過通行證,忙叫孩子們停下來。秀子傻著眼注視星梅一刹,頓時羞得滿臉通紅,不好意思地說:「婦救會長,對不起你啦。」 星梅笑嘻嘻地緊握著秀子的手,撫著站崗的那個女孩的頭,說:「哈哈,哪能怪你們呢?這是我自己故意找的呀!對,你們這樣做很好!這才不會使漢奸漏網!」 那德剛搶奪了包袱,正同一個孩子在翻弄,看到別人都住了手,起初他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後來秀子叫他,他才明白了。他想丟掉包袱跑開,但星梅笑著把他拉在身邊,也不管德剛身上有水有泥,猛地把他抱起來,在他臉腮上親吻一下,高興地說:「哈,小兄弟!怕什麼呢?你多神氣呀,長大後一定是個好戰士!」又對秀子說:「走,秀子!找你媽去吧!」 娟子的傷好後,被調到區上工作,擔任副婦救會長。她現在可出息出了,跑遍了全區。 這個區是全縣擁軍支前工作的模範,而婦女在這裡面起了很大的作用,這是與她和星梅日以繼夜的工作分不開的。她現在對星梅真是從心眼裡佩服。有好多事,她沒辦法,簡直急得要哭,可星梅一指點,就亮堂了。她不再覺得星梅輕放和狂熱了,而深深喜愛她那大方、熱情、爽快的性情。她把星梅當親姐姐看待,實際上星梅也比娟子大兩歲。 娟子對薑永泉卻有些疏遠,在生活方面很少關照他了。(但她從不干涉母親對他的疼愛和照顧,她覺得母親疼他是應該的。)這並不是娟子對薑永泉的看法變了。不,正相反,在工作中她越發感到他好。她在努力向他學習。她覺得星梅正是配他的人。她一點也不嫉妒他們,反倒喜歡他們的結合。她儘量避免自己對他過分的、超出一般同志範圍的接觸,也只是怕這種接觸會妨礙這一對相稱人兒的幸福生活。可是這姑娘自己也不理解,為什麼自己在深更半夜的睡夢中醒來,一想起這事,心裡還會升起一股很不好過的滋味,有時甚至還會眼睛發濕,擠出那末一點點淚水來。唉!真怪! 薑永泉是個不喜歡表露自己感情的人,遇到什麼事就在心裡壓著,如果自己不說出來,誰也不會覺察。他對人很熱情,但他的熱情不是表現在口頭上,而是真心地對人關懷,實際地對人幫助。他對同志的態度都是一樣好,從不計較別人對自己怎樣,對他個人,就是你罵他幾句,他也不會發多大火,更談不到報復。看起來他好象很遲鈍、懦弱,可是誰要妨害了工作,他卻變得容易激怒,對你毫不講情面。 看來他很堅強,不易受感動和掉眼淚,但他內心裡對什麼事都很敏感,反應也很強烈。趕到表現到表面上時,那就是行動。在事情還不能作出決定前,看起來他的作風好象有些拖遝和遲緩,但一經決定,你馬上又會感到他考慮問題周密,辦事果斷利索了。 對於和娟子的關係,他實在想得很少,只是有一點很自然的親密感。按說他也是二十多歲的青年人,應該注意到自己周圍的姑娘。可是不用說別人,就是對待在一起這末長時間的娟子,他也沒仔細留意過她的長象,打量過她的身材,只不過和認識一般熟人那樣,感到她在自己眼裡很熟,甚至一聽腳步聲就能辨別出是她來。 但娟子對他的故意疏遠,終於引起他的注意,慢慢地他為此有些苦悶了。他越是品嘗這種疏遠的滋味,就越感到過去親密關係的可戀,他開始考慮起來。對,他的心裡是有過她的呀!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變了過去她對他的那種可想不可說的親切呢?他從內心檢查,沒有什麼對不起她的地方。他想找她談談,可是怎麼張口呢?再說一個人的感情是可能變化的,何況人家又沒表白過呢!也許是自己的猜疑,人家心裡壓根兒沒有這回事?!…… 人往往是這樣,當兩人正在相好時,倒不怎麼感到這種友誼的重要,可是一旦一方要失去另一方的危險存在時,就會痛切地感到這種喪失的巨大和友誼的可貴,而已經失去了,就會懊悔當初為什麼不好好珍貴它。那懷戀的情緒,也會隨著時間的漫步,愈來愈濃地延續下去。 薑永泉想到最後,氣憤地打自己的頭,煩躁地說:「去,去,去!被這些事糾纏著,哪有這些心思……」 正在這時,區中隊長德松領著偵察員老張走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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