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苦菜花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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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麻子倒不怎麼在乎,呷口茶,笑笑,說:「嘿嘿,鄉長不必擔憂,丁縣長說啦,住一時期看看這地方實在待不下去,我們就撤進大據點去……」忽然傳來一陣女人的清脆笑聲,象誰扯著他耳朵扭過去的一樣,郭麻子的頭立刻轉向後窗,眼睛隨即瞪大起來。他看到了王唯一的女兒玉珍。她正坐在後院的籐椅上曬太陽。 「哦,丁縣長這末說了?」王唯一停止腳步。 「是啊,」郭麻子急忙轉回頭,「你家王竹和流子留在縣城待幾天,就是為你家安排住處的。」說著,他的眼睛又向後窗瞟去,向玉珍擠了一下眼。 王唯一沒去注意郭麻子的臉象,只顧摸著禿腦門,黃門牙漸漸露出來了。 隨著夜的降臨,雨也下來了。 開始是斷續的雨星,漸漸增多轉大,一會就變成傾盆大雨了。天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兩人相對碰著鼻尖也難看清臉面。在這滂沱的雨夜裡,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平常總愛鬧夜的狗子,也被這不斷頭的嘩嘩響著的雨聲,搞得膩煩了,不再注意那能引起它們發狂的動靜。 已是下半夜了。 村西北角母親的南屋裡,從外面看來黑糊糊的,實際上是用被子遮住窗戶,擋住了裡面的燈光。這時,裡面走出十多個人。他們走的腳步非常輕,出了胡同口,就分成三股,消失在雨夜裡。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德松的父親,輕輕地開了門,也送走了十幾個人。不多會的工夫,那個威風凜凜的高大圍牆,就處在神不知、鬼不覺的包圍中。人們聽到炮臺上的說話聲了:「他媽的屄!這個屌天氣,真窩囊死人。唉,眼皮老打架……」 「哎,回去睡會吧。隊長沒在,怕什麼?」 「那郭班長不是回來啦?」 「管他個球!他自己的丟人事,不知有多少。」 「好吧,我先回去躺會,再來換你。」 「去吧。這個屌天氣,誰還會出來?不會有事的。」 接著是下梯子的聲音。 牆根底下的黑影移動了…… 德松靈巧的和貓一樣,踏著高大的七子那寬厚的肩膀,爬上了門樓子。上面有個不大的窄空隙,他用力擠了進去。大黃狗立即撲來。他忙把手裡一塊豬肉往狗嘴裡一堵,狗就銜著肉跑到窩裡去了。德松掏出豆油瓶子,用雞尾巴蘸著,往門枕上、門閂上抹了抹,接著,沉重的大門就無聲地打開了。 一大群人,立即湧了進來。 薑永泉跟在七子身後,順著梯子向炮臺上爬。其餘的人,跟著德松向裡面沖去。 炮臺上,那站崗的披著雨衣、挾著槍縮在一起。一聽有聲音,剛轉回頭來,七子已搶到跟前,攔腰將偽軍抱住。敵人正要喊叫,薑永泉一個箭步趕上來,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舉起利刃的菜刀,向敵人的喉嚨砍去…… 「不要動!」這是德松的宏亮嗓門。 屋裡漆黑一團,正在睡覺的偽軍和保安隊員們被驚醒,慌作一團。有大膽的想去拿槍,向牆上一摸,槍早沒有了。一個個磕頭的磕頭,下跪的下跪,亂的象麻雀窩被戳了一棍。 薑永泉和七子也趕來了。 「留下幾個人由德松領著看俘虜。」薑永泉把手一揮,「快!到上房抓王唯一!」 王唯一還沒有睡著,抽足大煙,正跟他的兩個小老婆在嬉鬧。一聽到外屋的響動,他知道不妙,抓起手槍想推開後窗逃走,怎奈小老婆扯著不放,說要領著她呀。他扇了剛才還抱著叫寶貝的小老婆一耳刮子就想走,可已經晚了。人們已包圍住房子,沖到門口。他折回身,掩在門後,向外打槍。 「砰!砰!」七子應聲倒在泥水裡。 「快趴倒!」薑永泉喊著,自己一個竄跳沖到牆根下。「王唯一!你快出來繳槍!不然抓著你,可不能輕饒!」薑永泉厲聲叫道。 娟子氣極了!爬起來,抓起手榴彈就向裡面扔,但被門擋住了。轟一聲,門被炸開了。 這時裡面哭爹叫娘,呼天喊地的鬧成一團。大家正要衝進去,但被薑永泉制住了。他知道王唯一正守在門後,進去是挨死打。 「姓王的!你聽著:你不想要你一家人,你就別繳槍,我馬上把炸彈扔進去!薑永泉警告說。 「摔進去!」 「炸塌房子!」 「放火燒呀!」 ……大家都跟著喊叫,發出種種威嚇、警告。 屋裡更亂了。 「我的天哪!快把槍丟出去。咱有錢給他們呀。天哪!命啊!」這是那個年歲大些的小老婆的哭喊聲。她還以為是「綁票」①的呢。 ①盜匪將人綁去作押,勒索大筆贖款、叫綁票。 「爹呀!救救俺們吧。要不,俺就完啦……」這是兒媳婦的哭嚎。 「快呀!你不?救救我吧!來,把槍丟出去。你不……放手……我咬啦……」最受寵愛的那個小老婆嘶叫著去奪王唯一的槍。 王唯一的手被小老婆咬得痛不過,把槍扔了出來。 人們蜂擁而進…… 當王唯一在抵抗的時候,郭麻子班長正摟著王唯一的女兒睡的美甜,他們被槍聲驚醒了。郭麻子拒絕了玉珍叫帶著她跑和去救她父親的哀求,自己爬後牆逃命了。 槍聲驚醒了在睡夢中的全村人們,驚動了每個僻靜的角落。山巒被感應,發出旋回的悠久的聲響。 這一夜裡,同樣的事情,也在周圍其他村莊發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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