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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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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開發那一個重重的耳光,雖然是打在他兒子的臉上,但是范子愚清楚,真應該感覺到疼痛的不是趙大明,而是他這個在趙家做客的人。那一耳光把一切都打亂了,也把他這個處於掙扎線上的造反頭頭打醒了。但是,初醒的人也還會有一個神智迷糊的階段,目前范平愚正處在這個階段。他把鬥彭的內幕告訴陳政委了,事後卻不知道這一舉動應該不應該;他己放棄劫持彭其的計畫了,但又不想馬上回南隅去;他口頭上當著陳政委答應了回去實行大聯合,從房裡出來立刻就忘了。他昏昏沉沉走出了招待所,想起上次被扒的教訓,連忙將手伸進棉衣暗口袋摸了摸,還好,鄒燕細心,用針縫上了,可以放心。他現在不想到趙大明家裡去,那麼到哪裡去呢?邊走邊拿主意吧! 在陳政委的臨時臥房裡,他和秘書又像往常那樣面對面坐著。徐秘書表示吃驚地說了一聲:「原來是這樣!」顯然是陳政委已經把范子愚談的情況告訴他了。 「我這個政委成了江醉章手上的木腦殼,他想把你怎麼玩就怎麼玩。」陳政委憤懣地說。 「我看光他自己不會有這麼大的膽量。」 「這當然。如果上面無人,誰收他單獨送來的材料呢!文章啊!文章啊!他靠文章成了暴發戶,犯了天大的錯誤你也莫想把他拉下馬。現在是和平年代喲!槍桿子沒有用囉!唉!我搞了幾十年軍隊,沒有時間學理論,在文章面前你只好投降。槍是硬傢伙,文章是軟傢伙;槍是呆傢伙,文章是活的。硬的搞不過軟的,呆的搞不過活的,沒有辦法,只好認輸。」 「可是他們這樣卑鄙,用偽造錄音來打倒一個人,這行嗎?還有沒有真理?」 「什麼真理?哪裡有真理!文章能寫得像,連撒謊都是真理。」 「我想不通。」 「你以為我想得通?不通又有什麼辦法呢?」 「政委,您太軟弱了!」徐秘書直率地埋怨了一句,將臉側過去。 陳政委震動了一下,注目望著年輕的秘書。這個秘書跟隨自己好幾年了,從來還沒有這樣大膽過。他的批評是對的,只有他最瞭解你的長處和短處,他是從無數事實中得出來的結論,難道你能否定嗎?你自己的女兒也說你是糯米團團長,難道女兒不瞭解你嗎?要感謝小徐,他敲了你一冷棍,把你敲醒了。在彭其問題上,你把自己弄到那樣被動,那樣尷尬的地步,都應該歸咎於你的軟弱,從此你應該強硬一點。政委受到徐凱的激將,產生了一種勇氣。 「我要揭露他們。」他堅定地說,「靠這樣卑鄙的陰謀詭計來整人,不行!開了這個先例,以後還有什麼真假是非?想打倒誰就打倒誰,沒有事實就給你捏造,這樣搞下去,還能剩一個好人?」 「您到哪裡去揭露他們?」 「我想……」陳政委鄭重地、勇敢中夾著膽怯成分地說,「我早就想去見見林副主席,不曉得……會不會願意見我。」 「這可是一件大事。」徐秘書語氣莊重地說,「不過……」 「我曉得,可能做不到,我的表現肯定彙報上去了,憑我這個面貌,一能去嗎?」 「管他行不行,先約約看嘛!」 「對,約約看,如果接見我了……」 「那就說明您還是站得住的。」 「如果不接見我,我就趁早報病退休,不要占住茅坑不拉屎了。」 「要是接見您了,您準備說些什麼呢?可得想周到一些呀!」 「到時候再察顏觀色,是什麼情況講什麼話。主要是把彭其的事講一講,把他們偽造錄音的陰謀揭出來。這些事,首長不一定曉得,人家不會告訴他的。我要去講。當然,要想好怎麼講法。彭其……不得了啊!老賬還沒有算清,又欠新賬。跳什麼河嘛!將軍一跳身敗名裂。有了那個反黨的罪名就夠你背的了,又要來一個叛黨行為。唉!要救救他,不然的話,連扣兩頂帽子,他會連黨籍都保不住。」說著說著,感到刻不容緩,好像林副主席已經來電話召見他了,忽然想起一件事,「哎,小徐,我們帶來的那幾盒像章還沒有遞上去吧?」 「沒有。」 「決拿出來看看,原先打算托吳胖子轉交上去,現在不了,我自己去送,做個見面禮。」 徐秘書打開行李包,拿出兩個用金絲絨裝飾起來的精製的像章盒,形狀像精裝書本,上面有「敬祝毛主席萬壽無疆」的金字,打開書本,裡面排列著各式各樣的毛主席像章二十四枚,金光閃閃,精巧奪目,製作水準要算全國第一流的了。陳政委摘下一枚翻開反面看看,只見一個空心忠字擺在中央,下面有一排小字:「空軍第四兵團宣傳部敬獻」。他把像章放回原處,說道:「江醉章,到處都是江醉章。」 外間電話鈴響,徐秘書跑去通話以後回來說:「他們也把他找到了,正準備接回空軍總醫院。」 「你問了有大人物去看他嗎?」 「問了,接話人覺得奇怪,一個叛徒,誰去看他!」 「我要去看他。」陳政委驀地站起來,決心不顧一切。 「您想過沒有,見了他說些什麼呢?」徐秘書提醒說。 是啊,講些什麼呢?陳政委呆立著默想起來。講些同情他的話嗎?你敢!把偽造錄音的事告訴他嗎?你敢!去批評他幾句嗎?他會叫你滾蛋。講些什麼呢?什麼也不能講。已經決心強硬起來的陳政委,軟綿綿地重新坐下去,手指又在發抖了…… 【第三十章 一見如故】 趙開發老頭將一個大口暖瓶蓋上,按緊了,回過頭來同他兒子說:「他最歡喜吃什麼?」 「愛吃辣椒,」趙大明夾了一個餃子送進嘴裡說,「他是湖南人。」 「吃不吃蒜的?」又問。 「這我不知道。」 「帶點兒去。」趙開發自語著,摘了兩個蒜球裝進衣袋裡。這個家庭正在吃飯。說不上是早餐還是午餐,時間是上午十點左右。大概他們父子倆剛從醫院回來,兩餐並作一餐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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