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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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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聽趙大明偷偷告訴我的,他親自整理過那個材料。」 「磁帶也是那個趙大明複製的嗎?」 「不是,複製磁帶的人不知道是誰,只有江部長知道。」 陳政委已經氣得全身打顫了,但他努力控制著,因為面前坐著範子愚。現在不能發火,不能把內心的憤慨表露出來,要冷靜,把一切內幕問清楚。 「為什麼要搞一種真的,又搞一種假的?怎麼不都搞假的呢?」 「那一份真實的材料沒有什麼油水,打不倒彭其,只能拿來哄一哄您,真要打倒彭其,得靠那卷磁帶。」 「這是你們江部長講的嗎?」 「不,他沒有說過這樣的話,這是我這麼想的。」 陳政委沉思起來,他已透過剛才聽說的陰謀,看出了深厚的背景,並已預感到這是個一箭雙雕的把戲,首先打倒彭其,然後就要輪到他陳鏡泉了。或許不是同樣採取打倒的辦法,那麼,又將是什麼呢? 「你們那回綁架彭其,到底是誰想出來的主意?」 「也是江部長,還有鄔秘書。鄔秘書這個人辦法很多,您別看他不怎麼愛說話。」 「哦!」陳政委深深點頭說,「果真是這樣!」 范子愚不斷偷看陳政委的表情,他懷著惴惴不安的心理,不知自己的彙報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一見陳政委表情平靜,稍微放心一點;但他又想,知人知面不知心,這是普遍的規律,誰知這個陳政委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表面那麼和善,肚子裡是不是也跟江醉章一樣呢?他所以決心把內幕告訴陳政委,一方面是恨著江醉章,擔心姓江的過河拆橋,將他摔死在橋下;一方面是想通過此舉靠攏陳政委,江醉章真要拆橋時,能得到陳政委的關照。事情做過以後,他又有些後悔了,擔心這個陳政委是不忠厚的人。他心裡害怕起來,開始發抖,像冷得不行似的,連牙齒都在打架了。 「你還有什麼要跟我講的嗎?」政委問。 「沒有了。」 「那你走吧!我安靜地想一想。」政委說著,閉上了眼睛。 怎麼能就走呢?就這麼走了會留下什麼樣的後果呢?想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嗎?預先想了些什麼?哎呀,真糟糕!範子愚由發抖變得開始出汗了,感到自己是在涉水過河,河水茫茫,不知深淺,你看叫人擔心不擔心? 「你還有什麼事?」政委見他遲疑不走,又問。 「政委,」范子愚鼓足勇氣說,「我犯了錯誤,幼稚無知上當了,一開始就把您冤枉鬥了一頓……」 「這個不要緊,我不怪你們。」 「不,我自己想起來難過。」范子愚深怕政委不要他講了,加快了說話的速度,「後來我錯得更遠,不該相信江醉章。他把我們當槍使,一切鬼主意都是他出的,事情過後他又把我們扔到一邊不管了。原來要用我們的時候,又是表態支持,又是蜜糖又是酒,還用什麼培養接班人來引誘;事情做完以後他滿口官腔,到處捉弄我們。這個人壞得很,他將來一定會反過來害我們的。政委,我很害怕,好像他的影子隨時都跟在我後頭跑,他要是知道我把內幕告訴您了,一定會害死我,您能不能……您可不能把我說出去,不然的話……」 「他怎麼樣?」政委氣得面部肌肉不停地抽搐,「我今天還是政委,是代理書記。」 「不行啊!」範子愚搖搖頭說,「您雖然是政委,但您沒有靠山;他雖然是個部長,他的靠山硬得很啊!」 「什麼話!」陳政委氣得站起來走到窗戶跟前去,然後回過頭來,「靠山靠山,歪門邪道!」 「我說錯了。」範子愚後悔地低下頭去。 陳政委意識到不該當著範子愚的面衝動起來,便緩和口氣說:「你放心,你向我彙報是正確的,江醉章也不能無緣無故地陷害你,還有原則嘛!還有組織嘛!將來到運動後期,你自己要認真,總結一下,有錯誤要吸取教訓,通過運動鍛煉,思想上要有提高。回去以後趕快實現大聯合,搞好本單位鬥批改,不要東搞西搞,要克服私心雜念。」 「是!」範子愚點頭應諾。 「你這回到北京來做什麼?」 「是……」范子愚邊想邊說,「是為了……為了彭其來的。我們想……想請政委同意,彭其回南隅以後,交給我們。」 「做什麼?」 「我們這個組織造反不久就開始鬥彭了,鬥彭是我們的大方向,我們想,要把這個大方向抓到底。以後鬥彭的情況,我們直接向政委彙報,再不上江醉章的當了。請政委同意我們的要求,始終抓住大方向,免得江醉章找藉口整我們。」 「你這個不對,」政委指示說,「鬥彭是大方向,大聯合不是大方向?搞好本單位鬥批改不是大方向?怎麼還要七搞八搞呢!鬥彭的事黨委要專門組織班子,你們不要管這些。要聽話,回去趕快聯合,要鬥私批修,做自我批評,不要總是一貫正確。」 徐秘書推門進來了。範子愚似乎還有話說,又覺得政委已經把路子堵死,什麼話也說不進了,磨蹭了片刻,不得已站起來。 「政委,我走了。」他垂著手說。 「走吧!快點回去,不要在北京久留。」 「是!」 範子愚兩腿無力地移近門邊,回頭望望,無可奈何地開門走出去。 他這是造反以來第三次上北京了。頭一次,他在這裡當英雄,樹立了崛起造反的雄心壯志;第二次,他被自己的後臺捉弄了一番,不得不接受胡連生的施捨,才得以不餓肚子;這一次,又不料遇上一個普通工人打破了他的夢想,他只得反戈一擊,把後臺出賣了。通過三次上京的不同遭遇,他終於開始認識到,造反恐怕是沒有前途的。這個可憐的新興革命家,從興起到衰落,前後只有一年時間,多麼短暫!他現在已經預感到逃不脫「曇花一現」的命運了。最使他不可理解的是趙開發老頭的態度,一個老工人,也就是平常說的那種最可靠的階級,最吃香的身分,革命性最徹底的分子,對走資派和造反派的態度竟是那樣鮮明,毫不掩飾地站在彭其一邊,這是什麼道理呢?難道趙開發不是屬於革命的工農兵中的一分子嗎?他四十年工齡還不算,誰又能算得上呢?理論和實際有時還存在這麼大的距離呀!這可是沒有想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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