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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鄒燕說:『家裡啥也沒有,你到食堂去要吧!』範子愚說:『炊事員睡覺啦!』鄒燕說:『你把他叫醒來嘛!』後來範子愚要走了,又對鄒燕說:『明天上午我在那裡睡覺,有事兒打電話去叫我。』鄒燕說:『號碼是多少?我忘了。』範子愚說:『36970』。說完就走了。我在床上偷偷的高興,讓我知道電話號碼啦!我知道電話號碼啦!要不是躺在床上,我會跳起來。後來鄒燕就來睡覺了,我故意裝作睡得很熟的樣子,心裡老是嘀咕著那個電話號碼,36970,36970……第二天一起床我就說我要回家,什麼回家呀!我要來找小炮姐姐呢!鄒燕不肯,我偷偷地跑了。一直跑到你們家門口來了,我一想,電話一號碼是多少?糟糕!忘了!怎麼也想不起來了,急得我差點兒哭起來。怎麼辦呢?我不敢進門來,我怕小炮姐姐罵我無用。後來我只得回自己家去,一路上還在想電話號碼,還是想不起來。我在家看了看爸爸,吃了點東西,又往文工團跑,又在那裡混了一上午。中午,他們又要我在文工團吃飯,吃了飯,我就到鄒燕家去。鄒燕打開水去了,我這裡看看,那裡看看,忽然,看到牆上那張月曆上好像寫著一排數字,仔細一看,是36970,我一下子就記起來了,正是昨晚上範子愚告訴她的那個電話。我趕快跑到文工團去查電話表,一查,就是亞熱帶植物研究所,我就馬上跑來告訴了小炮姐姐。」

  「你不會搞錯吧?」陳政委問。

  「不會錯,36970,亞熱帶植物研究所,保證不錯。」

  「爸爸,你看怎麼樣?」小炮得意揚揚地說,「少不了我們保皇派吧?現在呀,公安局靠不住了,你們的保衛部也沒有用了,得看我們的,我們什麼地方都能鑽進去。中央有規定,不許我們部隊子弟參加地方造反,我們就在家裡組織保皇派,保爹保媽。沒那麼老實,他們想來打倒就讓他們打倒?不行!我們自己保擴自己。爸爸,如果有人想搞你的鬼,你就告訴我一聲。」

  「不要總是胡講亂講!」

  「好吧!不講了,咱們實實在在地幹。」

  「孩子,」陳政委最後對李小芽說,「你幫我們做了一件大事。不過,以後不要再去當『特務』了。」說完便離開。

  待陳政委走後,陳小炮不平地說:「你看我爸爸這個人,真是個糯米團團長,幫他做了事,他還規定你不准再做,膽小得要命,深怕被耗子咬了耳朵。別聽他的,以後我們該幹什麼還幹什麼,文工團跳舞你還得去,如果突然不去了,他們會懷疑的,再有什麼事兒就不好辦了。」

  陳政委意外地獲知了彭司令員的下落,雖然沒有當著孩子們的面表現出非常高興,而內心卻有一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的特別喜悅,他走出女兒房間以後,暗自微笑了。回到辦公室時,見江醉章已坐在那裡等著,政委見面就說:「你叫文工團趕快給我把人送回來。」

  江部長站起來,賠著笑,表示十分為難地把兩手一攤,歎了一口氣說:「跟他們打交道,真是困難得很,麻煩得很,只能來軟的,不能來硬的,動不動他們來了造反派脾氣,開口就是『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我儘量壓住火,跟他們耐心商量,所有頭頭都談了話。我講,『同志們的革命積極性是好的,我支持你們一切符合毛澤東思想的革命行動。』我還講,『兵團黨委是支持你們的,陳政委很關心你們,希望你們在大風大浪裡受到鍛煉,希望你們跟黨委一條心,部隊的黨組織還沒有癱瘓,文化大革命要在党的領導下進行。陳政委親自領導兵團的運動,你們要聽他的話……』」

  「你怎麼總是打著我的牌子?」

  「不這樣做他們能相信?我這個宣傳部長他們能看在眼裡?頭一次找範子愚談話的時候,我還沒有開口,他先發制人,埋怨兵團黨委不支持他們,具體地講,就是陳政委不支持他們。他要我首先表態,是支持他們就有話好說,不支持就無話可談。我怎麼辦呢?我只好說支持了。」

  「你再去告訴他們,限他們從現在起,到明天早晨七點鐘以前必須把人送回來,否則,一切後果,他們自負。」

  「您還不曉得彭其關在哪裡呢!講話這麼硬……」

  「我曉得了。」

  「真的?」

  「不是真的還能是假的?」

  「怎麼找到的?」

  「沒有不透風的牆。」

  「其實……」江醉章緊急思謀,擔心陳政委已知道一切,便隨機應變地說,「我也找到了。」

  「怎麼不來告訴我呢?」

  「情況是這樣的,很複雜。我前天晚上就找到了,還去參加了一場鬥爭會,鬥完以後我就叫他們把人送回來,他們說沒有鬥完,第二天還要繼續,鬥完了再送。我想,那就等他們一下吧。到昨天,鬥爭會沒有開,我又去催他們,他們說推遲一天,到今天晚上開。我一看既然他們答應送回來了,也就沒有及時來彙報。」

  「他們鬥的情況怎麼樣?」陳政委關心地問。

  「可能有點進展,不過,好像進展不大。」

  「人沒有吃虧吧?」

  「沒有,我知道鬥爭會是堅待了文鬥的,沒有動武,我做了工作。」

  「他們打不打算整材料?」

  「會整的,範子愚講過。」

  「整好了怎麼辦?交給誰呢?」

  「範子愚要直接送到北京去,我跟他講了,『你不要往北京送,交給兵團黨委就行了。』不知他們聽不聽。」

  「再去做做工作。」

  「好,我去想辦法說服他們。」

  徐秘書請陳政委接電話,告訴他又是北京來的。陳政委聽北京二字,心情就立即緊張起來,膽怯地走了過去,拿起聽話筒還沒有開始說話,先擺出了一個準備挨批評的樣子。

  江醉章點燃一支香煙,估摸著陳政委是怎樣知道彭其下落的,推測他是不是掌握了整個事件的內幕,下一步將怎樣應付新的變化。從陳政委的談話中,好像他對內幕還並不瞭解,就是真被他瞭解到了,江醉章想:「也沒有什麼了不起,我的後臺比你硬,你能拿我怎麼樣呢?你要是知趣的,就不要跟我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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