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變(54)_王文興

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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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在嘮叨個什麼？你看我不去把你一刀宰了！你這只狗！」他的父親跟他大聲粗煞地喊著。

　　他們兩個人扭打互戰成一齊。扯打鬥戰了好長好長一段時辰。他的父他忽然猝然又脫隱到約個一武步的遠端以外，點指著他大聲宣稱：「——這不孝！」他一記拳擂進到他的父親的胸脯間。——直在這一刻的絞扭糾鬥中，他的母親都直直的老是於一旁叫著道：「哎，不要這樣了，不要這麼個樣了吧。」他的父親驀然間在這時候跳後了三伐二步，亮出了一閃刺幌幌的雪亮小刀子亮出來，接踵而來的是一蒙混亂。

　　然後繼隨著他的父親摜過一隻酒瓶摜過來，砸中擊碎在他的臉上。緊接著他的父親又擲擊過了一把椅子壓來，把他全面的砸擊躺到地板上。躺到地面上範曄他知道他現正處在死去的狀態之內，他的腰旁的刀傷洞口只覺得和和溫溫的暖血正如泉似地嫋嫋涓汩而出。他這時只見及他的父親的一張猙笑的面目懸在他的臉上，抓緊了兩握拳頭說：「我生了你，養了你，我就有權可以毀掉你，打壞打粉掉你。」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然後他的父親回到房邊的桌子上去喝老酒，喝得他廝醉如泥（——他的父親平常都一直沒見他喝過酒的，更更從來沒見過他有過爛醉成這樣的形止。）陡然間有人蓬蓬蓬地敲撞著門。

　　他的父親兀然睜醒了彈跳跳起來，原來是由門外進來了一個甚高大的警佐。是一個警員他人還在這個屋子的外頭乃已經知道是屋內有一起謀殺案件冒生，他特地進來查看一查叩個究竟。父親他一看見他——警員——就一直一直的行禮鞠躬如儀不已，並且他更裝傻裝憨，說是這裡面根本就未生的有謀殺案，而且對那個員警說：「你來找一找那屍體看一看找不找得著。你一旦要能真真地把它尋找出來的話那麼它就可以算是你的所得。我就願意跟著你進去認罪。」員警在屋子裡的四圍裡搜找了好一會兒，奇怪的是卻是始終皆沒法找到他，甚而至於有的時候他的眼睛分明在範曄他的身軀上瞟過了一瞟，但是他卻瞥及而未瞥見之。他（范曄）連連的向他擺手，招呼叫喚，然則這一個警員他都壓根兒根本沒有發現。難道是我已經委實不錯的死亡了是嗎？大約是的了。

　　於是時他的爸他又彎湊下他的嘲笑的臉來，嗄嗄地放舒大笑著——那個員警已經走了。於是就恰恰在這個時候範曄他伸出了手去觸接抓到那一柄早先他的父親拋到他旁邊垂手可得的水泥地上的該一柄亮晃晃鋼刀，一高舉貫歃進他之父親的胸部——他的父親瀝血聞起來狂奔，他是時也從地面上爬了起來直追，他又向著他的父親的背後猛擊一刀，又再猛捶一刀，——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一陣整個的扭轉乾坤，回天掉地——範曄醒了過來，是：正在大地震，極大的地震。但聽到他的隔壁他的兩個老人這時正在發音：「地震阿，快些，閩賢。」「是，是，秋芳。」漸漸的該地震逐遂的穩定了下來。這兩個老人道又繼續暗暗無聲的睡著而眠。他——張大了眼鋩——直切切地望進漆黑，直望著凝凝著一直到天外發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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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曄和他父親的爭執雖然悉是不斷的發生著，可是他（範曄）與他母親的關係竟竟的是還相當的和諧——只少在彌近的這幾個年頭之中——那是因為他的母親甚能夠曲意的柔和的順照他的意思照著做，絕不象他的父親那麼樣喜善與他相鬥相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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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回是在他的父親在退休了以後的約莫半年後的那一陣，他（範曄）把他們家之內的牆壁給一律地加以重新葺新涮修了一煥新的，並且而且他是時也把他和他父母親的兩個房間中的兩扇屬先原為可以牽移的那種日本式的紙門是時亦也更換成為了得以向外及向裡拿推的那樣兩扉木質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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