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王文興·家變 | 上頁 下頁


  「還要催!來,小討厭,你喜歡你爸爸還是媽媽?」

  「……」

  「喜歡誰?快說啊!」

  他沒能決定。終於,他走向父親。

  她一把將他搶回:

  「不行,不行,不能喜歡爸爸。」

  5

  他某夜見到一隻奇大的怪物,象牛一樣,慢踱過他所在的二樓窗外,向三樓登去。他並末作夢。

  6

  那只牡鹿是暗紅的,另一隻黑色,黃釉茶壺的固飾。那畫是浮雕的,紅色那匹昂著頭.其側懸掛葡萄和葡萄葉。鹿身是片狀影子,見不到眼睛,也沒口鼻。他常數十分鐘的凝注這壺腹。

  還有母親的一隻梳妝匣,匣蓋畫有湖濱風景,一隻鷗翅形白帆的小船綻泊岸旁。他也常數時辰游邀於畫界裡邊。

  7

  他生病了,前個下午起鼻子下便有點熱烘。父親夜時以桑葉沖了杯熱茶他吃,說:「睡一夜出身汗就好了,」他一夜出了身汗水,可是醒起仍舊鼻底幹烘的。

  「……鐘太太那家醫得不壞!——就去這家看?」他媽媽對爸爸道。

  然後媽媽速出,些兒後再進入:

  「在後山路,鐘太太給了地址,每天上午都有。」

  他們就去了。父親用一條被單把他從頭到腳罩下,他推扯下,他羞於那奇形裝汾。

  「不能不遮,要受風了!」媽媽說。

  他堅不要。父親再給他掩上。他哭了。

  「生病還哭!更難好啦。」

  「不哭,」父親說, 「現在披了,今晚爸就給你買香蕉;毛毛要香蕉的吧?」

  他息了哭——他喜歡香蕉。他便讓父親用被單把他遮上,他想著要見的香蕉。

  ……「啊——張開嘴,對了,」醫生是個長著青胡茬,臉白淨而溫藹的人。爸爸媽媽對他非常之尊敬。

  「衣服掀起來,聽下心口看,」醫生道,他冷玲指端觸到他肋上,還有聽診器撳上的冰浸。

  「扁桃腺發炎了,」醫生宣道。

  「…扁挑腺…扁桃腺,」他默念這新聽到的名詞,他想不久前吃過的桃子,他今晚可以吃到香蕉。

  他們回到家裡。「藥粉和藥水先吃,然後上床,靜靜的養神,三五天一定會好,」他媽媽說。她並讓房間裡的窗子照樣的關著,並且將深藍色的窗簾拉上。

  他胳膊夾著體溫計,冰冰涼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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