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王文興·家變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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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m.」 「不曉他為什麼要跑。」 一片沉默。 「沒別的事了,我要你知道的事就是這事情。」 「我會和你一齊找,我在這一帶先找看看,你在臺北也找看看,沒什麼太嚴重我看,一定能找得著。」 「Mm.」 「姨媽好嗎?」 「好,」他奇怪這時居然答好:他從來不肯稱母親做媽媽——他想。 「放那邊鬥櫃上。」 「我沒別的了,再見,二哥。」 「再見,有消息時記得給我來電話。」 聽筒歸放鈴鐺聲。 「好了?」電話小姐問,「兩分半,沒有超過。」 他已不耐再苦候房內,便逡徊在籬門前巷道上候看父親返來否。他曾數度停下,希望這是夢,希望他緊霎一下眼睛後能蘇醒,夢裡的一切都己隱失。 他來回了數十匝後再折回房子。 他仰身伸躺在床上,眼鏡摘掉拎掛手裡,張口輕喘臥息著。 二點鐘時,他偶忽想到父親出外已一整夜又一個上午另一個午後了,他不禁猛地一驚,父親出走已成無可否認之明確事件了:父親不會只借宿,今日午後都快完了,父親確確已出走了。 他想像著父親若這時已歸返當多歡喜,「唉——」父親熟悉的歎喟聲響,「…秋芳,毛毛,等我很久了吧?我很早就想回來的,可是脫不開,弄得這時候。唉,你們想我到哪去的?你們猜、猜猜看,猜猜看,」他又在玩他那習慣的要人猜他的戲嬉。 「你到哪去了呢?」母親笑問著他。 「回來了,好了,你們不用再牽掛了,唉,我一天沒有在這些鞋面上的灰塵就蒙上這許多,」他如舊襄地摳腰擱齊各雙皮鞋,「我來把這些皮鞋先抹拭一會。」 笑靨展現臉顏。醺醉地眯笑。笑容忽滅。對荒誕玄想的極端憎惡! 另個驚怵發現:他已怠惰掉一整天,何以整天裡未作任何積極行動,為何現今不就去警局報請偵究,哦不,他還不能全然的肯定父親真的已失了蹤。 他還不能接受去報呈警局的意念,那好象太凶噩,他末敢去逢晤它。他一直希望能避免跟它會逢。現在他固已漸白報投警所已呈勢不可免,但他仍暗冀有甚奇跡生出,轉化這情境。他就握著這根茅草伸頭漂露激湍中。 「嗯?」他問。 「你來下,到我房間來下,」母親在房門口說,轉身走向隔室。 他跟隨在後進入。 他見床上散遍了大攤的照片跟證紙。 「我正找他的身份證,」她道,「就在這裡。但是我覺查兩張相片不見了。一張是你大哥的,一張是你大哥二哥倆的媽媽的。」 「他,那麼,真走了!」他恍聲呼出。 「我這麼想。」 他瞪睇她: 「我們必須報告警局。」 「是嗎?」靠坐椅上的警官問。 「是的。」 「你找不著他,要我們幫你找他?」 「是的。」 「先登記下,」他打開一簿簿冊,筆沾進墨池,「他什麼名字?」 「範閩賢。」 「範……?」 他告訴他哪幾字。 「幾歲?」 「六十七。」 「哪個地方人?」 「福建福州。」 「職業是什麼?」 「已經退休。」 「他相貌什麼樣?有什麼特徵?」 「他人矮,瘦削,左腳帶點拐。」 「走時穿什麼衣服?」 「上穿一件白色襯衫,下著條紋睡褲,腳上趿著拖鞋。 「你叫什麼名字?」 「範曄。」 「嗯……?」 「日字旁,中華的華字」 「哦。」 沾了一沾筆,他再問: 「你幾歲?」 「廿七。」 「職業。」 「C大歷史系助教。」 「好,現在請你把經過從開始詳細地報導一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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