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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隊伍趁勢追擊敵人,一直追到山腳底下。

  石東根和李全呐喊著沖到山底上去。

  在山底下,歇了半個鐘頭光景,營指揮所來了命令,隊伍仍舊回到原來的陣地集結。

  石東根整理了隊伍,回到東孤峰上。

  這一個戰鬥,只捉到一個俘虜,攻擊東孤峰的一個營的敵人,大半逃了回去,約摸有兩百個敵人被擊倒在山上、山下,死屍和傷兵躺了一大片。

  捉住一個俘虜兵的是安兆豐。

  安兆豐沒有打死這個敵人的原因,一來是這個敵人雙膝跪在他的面前,連連地求饒哀叫;二來是聽口音,這個人很像是他的家鄉一帶的人。

  可是,張德來對他卻大為不滿。

  「你的飯省給他吃!我們打死的,你要捉活的!」張德來氣憤地叫著。

  「他是蘇北家鄉人,……」安兆豐解釋著說。

  「在火線上還管他家鄉人外鄉人?你們東台人就是家鄉觀念深!對敵人也講家鄉人不家鄉人的!」張德來的眼睛睜得又圓又大,發著紅火,更大聲地嚷著。

  「你們阜寧人沒有家鄉觀念?他繳了槍!」

  「你看!統統打死了,就是你留個活的!」

  「張德來!是你不對!只要敵人投降,就不能再打死他!」

  周鳳山對張德來批評說。

  「周鳳山說的對!」夏春生說。

  「我不同意!」張德來氣洶洶地走向俘虜的身邊去。

  俘虜渾身發抖,連忙跪到張德來面前,連連磕頭作揖,長滿疥瘡的兩手合攏一起,象求仙拜佛似的。

  「我是在路上給他們抓去的,我是……我是……」他悲傷而又惶急地叫著。

  張德來看到俘虜的那副樣子:又哭又叫,面黃肌瘦,滿臉皺紋,兩眼下陷,心就有點軟了。仔細看了一眼以後,忽地吃了一驚,他覺得有些面熟,再入神定目一看,他愕然地楞住了。

  「啊!你是孫福三?」張德來驚叫著問道。

  俘虜的頭低下去,更大聲地號哭起來,叫著:「饒我一條命吧!……饒……饒我……一條……命吧!」

  聽說是孫福三,安兆豐、周鳳山他們趕快走近到俘虜跟前,蹙著眉頭認看著。他們越看越象剛到隴海路北的那天夜晚開小差逃走的孫福三。

  「不是孫福三是誰呀?」安兆豐叫了起來。

  歇在一旁的秦守本和許多人一齊奔過來。

  「看你!看你糟蹋成這個樣子!只是半年工夫,就叫人認不得你了!二十七八歲的人,變成了四五十歲的乾癟鬼!嘿!

  活現形!替我們阜寧人丟臉!」張德來慨歎著說。

  「好呀!開小差跑到反動派那裡打我們!」

  秦守本暴怒起來,甩起腳來,就朝孫福三的身上踢去。孫福三連忙躲讓開去,匍匐在地上哭泣號啕著說:「是給他們抓去的,我不肯幹,他們嚴刑拷打,打得我渾身是傷呀!叫我坐老虎凳,逼我幹啦!我寧死不屈呀!想跑跑不掉呀!……」

  「你還寧死不屈?你胡扯瞎吹!不要鼻子!你拿槍打我們!我當班長的第二天,你來參軍,第七天你就跑掉!」秦守本氣抖抖地怒駡著。

  「我一槍沒有放呀!……我錯啦!我該死呀!……我再不跑啦!……我要拿槍跟他們拚啦!……」孫福三跪在秦守本跟前,哆嗦著說。

  「把他帶下去!不要在這裡哭呀嚎的!」石東根氣憤地命令道。

  逃跑以後,給敵人捉去強迫當兵的孫福三低聲哀求道:「班長,不殺我吧!」

  「誰是你的班長!」秦守本狠狠地瞪著孫福三吼道。

  孫福三帶走以後,山頭上的戰士們好一大陣沒有作聲。張德來氣憤得歪扭著頭,只是不住地吸煙,安兆豐連聲歎氣,秦守本則抱著膝蓋,氣得兩眼通紅。

  「真倒楣!捉到一個俘虜,又是個開小差的逃兵!」周鳳山冷冷地說。

  「什麼逃兵?是敵人!」洪東才說。

  「唉!許是給敵人抓去逼住幹的。」張德來咕嚕著說,嘆息著。

  「你又可憐他了?你不是說要打死他的麼?」安兆豐朝張德來瞟一眼,點著指頭說。

  張德來瞪瞪安兆豐,把頭歪扭過去。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留點精神打仗!」帶輕花的排長林平說。

  受了重創的敵人,沒有再舉行反擊。大家躺的躺,坐的坐,歇息在東孤峰上和暖的陽光裡。

  「王茂生不在,要是他在,這一回,他至少打倒十個八個!」

  坐在破地堡旁邊的秦守本惋惜地說。

  提起王茂生,引起疲累不堪的李全談起了王茂生打下飛機的事情,象連長和指導員在隊前講話似的,他站到人群中間,把紅鼻子敵機怎樣追他、打他,王茂生怎樣打下那架飛機,那架飛機又是怎樣燒起來、跌下去的情形,神情活現地講說了一番。

  「真的?」秦守本問道。

  「騙你幹什麼?班長同志!」李全伸頭豎眼,大聲地說。

  「我看到一架飛機肚子底下冒煙的!」

  「我也看到栽到那邊山底下去的!」

  「能打下飛機,那不簡單!」

  許多人你爭我搶的談論起來,讚不絕口。

  「是打下了一架?」石東根還有點不大相信,問李全道。

  「是的!不是,我怎麼回來晚了?」李全為的竭力證實確有其事,語調響亮地回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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