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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第二十七章 十八扯】

  堂堂青天不可欺,

  張飛喝斷壩陵橋。

  ——戲文

  果然不出徐秋齋所料,藍五離開西安逃往咸陽的第二天,有兩個穿著打扮得不三不四的漢子來找藍五。

  他們在徐秋齋的茅屋外轉遊了好大一陣子:伸頭探腦,使眉弄眼,歪臉撇嘴,扭股別膀,什麼怪樣子都出了。最後才走近徐秋齋的門口。其中一個問:「一個姓藍的叫藍五的可在這裡住?」徐秋齋看著這兩個人一臉奸詐,就知道來者決非善照之人。他把他們讓到屋子裡說:「他搬到延秋門巷一家姓孫的公館裡去住了。我也正要找他。他把我一個夾襖穿走了。兩三天

  了也不送來。這幾天秋風涼,我凍得不行。」

  其中一個戴禮帽的長著連腮鬍子的漢子問:「你和藍五是什麼關係?」

  徐秋齋說:「什麼關係也不是。老蔣扒開黃河,逃難來在西安。他會吹響器,我會治個小病。就這樣趷蹴在一塊了。」

  這個方臉漢子眼睛轉著,上下打量著屋子裡的東西,又故意問徐秋齋:「老先生,你說是國民黨好,還是共產黨好?」

  徐秋齋看他的眼珠子骨碌碌打著轉,言語蹊蹺,心裡提防著。他也故意裝糊塗說:「都好都不好啊!」

  「怎麼都好都不好?」那個漢子問。

  徐秋齋眯著眼說:「國民黨的首領不是孫文、黃興嗎?他們都是好樣的。孫文外號叫『孫大炮』。他會放隔山炮。聽說他在漢口放了一炮,炮彈打在北京城門的門索上,城門嘩嘩地一下就開了!就是因為這一炮,宣統皇帝才退了位。他要不退位,再一炮就撂到他的金鑾殿上。可惜孫文死得太早了。要是他活著,日本人敢侵略咱中國?嚇死他也不敢哪!……」

  「老先生,你別說得那麼遠了。你說這三民主義好不好?」那個黑臉漢子又問。

  「好啊!」徐秋齋大聲地說:「『主意』還能有壞『主意』?比如說:現在你給我出個『主意』叫我明天賣烤紅薯,我就覺得這是好主意。為啥呢?常言說:『過了九月九,大夫高了手,米飯蘿蔔絲兒,吃了去病根兒。』看病的生意不行了,紅薯才下來,城裡人都愛吃個新鮮烤紅薯。夜個兒我就看到一個姓馬的回回,一天就賣了二百多斤烤紅薯。唉!就是沒有煤。老弟,你們能給我幫忙買點煤不能?」

  那個黑漢子搖頭說:「我們不管煤。」接著他又問:「你說延安好不好?」

  徐秋齋說:「好啊!不是延安府嗎?」

  黑漢子忙說:「對,就是延安府。你去過?」

  徐秋齋說:「我沒有去過。王進去過。王進投奔延安府,王進是個孝子啊……」

  另一個長臉漢子問:「這個王進是幹什麼的?」

  徐秋齋說:「王進你們不知道啊?有出戲不是叫《王進夜走延安府》嗎?《水滸傳》開宗明義第一回,說的就是這個王進嘛!開封府的八十萬禁軍教頭……」

  那個長臉漢子對連腮鬍子漢子使了使眼色小聲說:「走吧!別跟他扯葫蘆倒秧子,瞎扯淡了!」

  那個連腮鬍子漢子,卻對徐秋齋發生了興趣。他又問:「老先生,你都能看什麼病?」

  徐秋齋說:「神農嘗百草,黃帝寫內經。就是要救人濟世。天下沒有不能治的病!」

  「好大的口氣。老先生,你看我有什麼病?」連腮鬍子漢子笑著問。

  「你呀!」徐秋齋看了他一眼說:「毛髮下移,頭髮都變成鬍子了。你是個禿頂,不信你把你的禮帽拿掉看看。」

  那個連腮鬍子的把帽子拿掉,果然是個大禿頂。他笑著說:「這病能治嗎?」

  「我說過,是病都能治。你不光有這個病,你還經常害眼、爛嘴角。」

  「對,對。」禿頂漢子不住點頭說著:「老先生,你看我這病能治嗎?」

  徐秋齋心裡想:「這兩個雞頭魚翅,平素不知做了多少壞事,不整治整治他,實在對不起鄉里。」他想好了主意,便從容地說:「其實也容易。你這個病,醫道行家叫『血熱』。熬點樹枝水,每天把頭插進去洗兩遍。一邊洗著一邊拍打頭皮,每次要打七七四十九下。要不了半年,先出黃頭髮,然後出黑頭發!」

  「就這麼簡單?」禿頂漢子高興地隨。

  「偏方治大病。要緊的就是不能間斷。拍的時候要記好數,不能多了也不能少了。」

  長臉漢子看他說得這麼神,也坐下來問:「老頭兒,你看我有病沒有?」

  徐秋齋在他臉上瞅了瞅說:「您沒有什麼大病,就是鼻子歪了。要說這也不算什麼大病,可是長到男子臉上,按相書上說,到四十歲以後要壓點運。你沒有聽書上說:方面大耳,鼻直口方。鼻子不直,當然也是忌諱羅。」

  「我的鼻子歪嗎?」

  徐秋齋從牆上取下半塊破鏡子說:「你自己看看。」

  那個人照了照鏡子說:「好像是有點歪,向右邊歪。」

  禿頂漢子笑著說:「歪得還不少呢!」

  歪鼻子漢子說:「這沒有辦法治吧?」

  徐秋齋說:「是病都能治。這個病嘛,用藥無法治。人上有五官,內有五臟。鼻屬心,心正則鼻直,所以人要存心公道……下邊的話我就不好說了。話說回來,你也別洩氣,有個矯正的辦法。您以後擤鼻涕,不要用手捏著鼻頭擤,要周指頭捺住左邊鼻孔,用右邊的鼻孔擤,越使勁越好。時間久了,它自然就矯正過來了。」

  歪鼻子的人紅著臉沒有吭聲……

  兩個傢伙告別的時候,剛走出屋子沒有幾步,徐秋齋就看見那個歪鼻子人,捂著一個鼻孔狠狠擤起來。徐秋齋看著他那個樣子,有想著那個禿頂人拍打光頭的怪樣子,不覺啞然失笑。他心裡罵著:「兩個雜種!就這樣還要當包探?給我提鞋子我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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