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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


  這時,大隊已經趕到,孫亮聽說抓到一個「副師長」,正要瞭解一下情況,就急匆匆地趕上來,問:「你是什麼人?擔任什麼職務?」

  「我……我是一個排長。」

  周圍的人哄然大笑起來。他狼狽地環顧了大家一眼,無可奈何地說:「既然你們已經知道,也就不用問了。」

  孫亮盯住他說:「你要到前邊幹什麼?」

  「前面情況緊急,師長要我帶部隊增援,防止貴軍突破我軍的陣地。」

  「那你就用不著去了。」孫亮笑著說,「你們的增援部隊呢?」

  「就在後面。」

  「多大兵力?」

  「兩個營。」

  「你們的師部在哪裡?」

  「梨香洞。」

  「你們的師長在那裡嗎?」

  「在,顧問也在那裡。」

  「保護師部的有多大兵力?」

  「一個排。」

  「你可以把師部的位置、配備畫個草圖嗎?」

  偽副師長遲疑了一會兒,說:「可以。」

  孫亮立刻叫人取來紙筆,叫他墊在圖囊上畫圖。一個人用雨衣遮住雨點,一個人打著電棒。這位「副師長」畫圖很熟練,不一會兒就畫出來了。孫亮接過一看,和原來瞭解的情況基本相符,就把圖交給了花正芳。孫亮又挑出兩個精壯的俘虜作為嚮導,其餘的向後押送。偽副師長一看慌了,以為是要殺他,就帶著哭腔哀求說:「你們留下我的命吧!我家裡還有80老母,還有……」

  孫亮說保證他的生命安全,他才規規矩矩鞠了一個躬向後去了。

  孫亮看看表,已經兩點半了,立即命令部隊準備伏擊增援的敵人;並囑咐花正芳:應儘量避開敵人的大隊,迅速插到敵人的師部。

  花正芳率領偵察排飛快地行進著。約摸走了半個小時左右,前面山谷裡又出現了一長串閃閃的汽車燈光,隆隆的摩托聲也愈來愈近,花正芳馬上讓部隊隱伏在路旁的深草叢裡。頃刻間,長長的車隊從他們的身邊飛馳而過,車上滿載著敵人的步兵,總有四五十輛。等汽車過去,花正芳一揮手又讓他的排上了公路。這時已經風停雨住。他們愈發加快了步伐,後來簡直是一溜小跑了。

  前面是個岔路口,向西有一條小公路彎到一條山溝裡。那位充當「嚮導」的俘虜停住腳步,沖著山溝指了一指,對聯絡員小韓說:「再往裡去就是師部。」

  「還有多遠?」

  「也就是兩裡路的樣子。」

  花正芳讓大家隱伏在溝口的草叢裡,迅速給幾個班長區分了任務,接著就率領全排向溝裡插去。那位「嚮導」真可謂稱職得力,帶領他們繞過敵人的崗哨,很順利地接近了梨香洞——敵人的師部。

  這梨香洞共有兩簇房子,一簇靠外,住著敵人的警衛排,一簇靠裡,住著敵人的師部。花正芳留下兩個班攻擊警衛排的敵人,並切斷他們與師部的聯繫;自帶一個班沿著山徑小路,向敵人的師部接近。

  看看離師部不遠,花正芳在一個坡坎下停住腳步,凝神觀察。只見小平地有一座坐北向南的大房子,裡麵點著一盞五百燭光的大泡子,照耀得十分明亮。玻璃窗敞開著,從窗子裡可以看到裡面有一個人正在著急地打電話,桌子旁邊圍著四五個人,都凝視著打電話的人,好像在等待著他詢問的情況。一個上年紀的美國人坐在那裡靜靜地抽煙,好像在尋思什麼。旁邊還有一個禿腦瓜的朝鮮人,神情不安地在屋子裡踱來踱去,門口停著一輛卡車,兩輛吉普,有幾個人在進進出出地忙著往車上搬東西。一個哨兵在旁邊來回走動。

  花正芳觀察清楚以後,立即決定:由偵察班長馬海龍—一個異常剽悍的大個子,帶領兩個戰士消滅敵人的哨兵,由門裡打進去;自己帶領一個組堵住兩個視窗;留下一個組在外面作預備隊。處置意外情況。

  一切佈置妥當,馬海龍就帶著兩個戰士悄悄向哨兵接近。在離哨兵還有兒步遠的時候,那個傢伙就歇斯底里地嚷叫起來,馬海龍立即猛撲上去,用匕首結果了他。這一來,房子裡的敵人被驚動了。他們正要搶出房子逃跑,那兩個戰士的手榴彈已經飛到屋裡,轟轟兩聲巨響,屋子裡發出一片慘叫聲,燈光也頓時熄滅。

  這時,花正芳已經到了窗子跟前,從窗子裡猛地跳出一個人來,被他噠噠兩聲衝鋒槍也打死了。接著,花正芳就躥到屋裡,用電棒一照,屋裡的幾個人都完蛋了,那個上年紀的美國顧問和戴著少將軍銜的李偽軍師長也倒在血泊裡。花正芳很後悔沒有抓到活的。一怨那兩個戰士莽撞,二也怨自已佈置不周。他用電棒照著,仔細搜索了一遍,忽然看到一個大衣櫃,櫃門上的銅環還在微微地擺動。他立刻把身子往旁邊一閃,把衣櫃猛然拉開,果然裡面藏著一個敵人,尖嘴猴腮,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渾身顫抖不已。花正芳大喝一聲:「你就出來吧!」那個傢伙才渾身篩糠似地走出來。花正芳讓偵察員把敵人的槍支和機密文件搜羅帶走,接著出了房子。

  這時,消滅警衛排的戰鬥已經結束。東方隱隱發白。花正芳又把周圍搜索了一遍,才帶著俘虜向溝外走去。

  他們來到大公路上,公路兩側坐滿了休息的隊伍,遠遠近近,一片嘈雜的笑語聲,同志們有的在抽煙,有的在吃乾糧。旁邊堆放著繳獲的槍支。郭祥和孫亮也站在路邊談笑著。原來兩個營在天亮以前就合兵一處,共同消滅了增援的敵人。

  郭祥見花正芳斜背著衝鋒槍,押著俘虜,英姿勃勃地走過來,上前住他的手,親熱地說:「小花子!敵人的師部全消滅了嗎!」

  「全消滅了。」

  「你們這次打得蠻不錯嘛!」

  花正芳紅著臉,又是一副姑娘樣子,帶著歉意靦腆地說:「偽師長和美國顧問,本來可以抓活的,我沒有佈置好,都打死了……」

  郭祥笑著說:「打死就打死吧。聽說這個偽師長叫嚷『北進』叫得最凶,這一下省得他再叫喚了!」

  孫亮也帶著安慰的意味說:「沒什麼!我打了這麼多仗,事後想起來,沒有一個仗是沒有缺點的。」

  俘虜一個個從他們面前走過。郭祥發現,有一個俘虜和他的眼光剛一相遇,就急忙驚慌地掉過頭去。郭祥心中疑惑,立刻把他叫出來,仔細一看,只見他留著大分頭,尖嘴猴腮,戴著黑邊眼鏡,正是地主謝清齋的兒子謝家驥。立刻圓睜著眼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舌頭像打了結似的,好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說:「我我我是朝鮮人,我叫樸……」

  郭祥冷笑了一聲,說:「算了吧,姓謝的!你就是把皮剝了,我也認出是你!」

  謝家驥索索地顫抖著。眾人一聽捉住了謝家驥,都圍過來觀看。孫亮高興地望了花正芳一眼,笑著說:「你是怎麼抓住他的?」

  「這傢伙倒機靈,鑽到衣櫃裡頭去了。」花正芳笑著說。

  郭祥直直地瞪著謝家驥,16年前因為一枚柳笛引起的風波,父親披麻戴孝為死鷹送葬,自己跪在臺階下,向他的哥哥——那個戴著瓜皮帽的小子叩頭……一幕一幕,都呈現在眼前。郭祥冷笑了一聲:「謝家驥!你想不到有今天吧?」

  謝家驥深深地低下頭去,沉默不語。郭祥望瞭望他那身美式軍服,肩頭戴著少尉軍銜的牌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扯去了一個,又問:「你這些年都幹了些什麼?」

  謝家驥顯然鎮定了一些,低聲說:「我不過是美軍心理作戰部的一個雇員,並沒有幹什麼壞事。再說我也不是真心投敵,是我吃不了苦,一時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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