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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


  最後一個節目,是徐芳的獨唱《硝煙紅花》。報幕員還特意介紹說:「《硝煙紅花》,是徐芳同志經過長期醞釀最近才完成的一首抒情歌曲。內容是歌頌和悼念本軍的模範護士——國際主義戰士楊雪同志的。由於徐芳同志今天上午在敵機轟炸時兩度搶救傷患左臂負傷,本來團裡決定這個節目日後再同大家見面,但是徐芳同志堅決要求按預定計劃演出,團裡批准了她的請求。現在由徐芳同志開始演唱。」

  徐芳在熱烈的掌聲中,輕快地走到台前。郭祥靜靜地注視著,見她用白繃帶挎著一隻胳膊,似乎比平時還要精神,也顯得更加美麗。郭祥不禁想起,三年前,她給自己輸血的時候,還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子,今大卻在不注意中長大成人了。而且在她身上確實隱隱約約生長出某種氣質和風度,無論動作、神態都有點兒像是楊雪……郭祥正冥想間,徐芳已經在兩把胡琴和一把小提琴的伴奏下,放出了婉轉清脆的歌聲。這歌聲很快就把郭樣帶到那深沉的回憶裡。歌詞的最後幾段是:

  想起你呵,我就想起了江聲嘩嘩,
  鴨綠江奔流在你的腳下。
  你多麼想追隨戰士的腳步前進,
  在江邊灑下了你一串串淚花。
  呵。只因為你是一枝硝煙中的紅花!
  想起你呵,我就想起了風雪漫漫,
  你用溫暖的胸膛把冰雪融化。
  你對戰士的熱愛為何這般深厚,
  階級的情義勝過潔白的雪花。
  呵,只因為你是一枝硝煙中的紅花!
  想起你呵,我就想起了洪水滔滔,
  滔滔的洪流呵無邊無涯。
  你穿行在激流中為何一無所懼,
  背負著負傷的戰友在樹上安家。
  呵,只因為你是一枝硝煙中的紅花!
  想起你呵,我又想起了烈火熊熊,
  你撲進烈火中沒有絲毫懼怕。
  為了掩護親愛的朝鮮姐妹,
  你慷慨地把最後一滴熱血抛灑。
  呵,只因為你是一枝硝煙中的紅花!
  硝煙中的紅花呵硝煙中的紅花,
  你的美勝過天上燦爛的紅霞。
  紅霞呵也會隨著暮色暗淡,
  你在我們的心中水遠放射光華呵,
  只因為你是一枝永不凋謝的紅花!……

  徐芳的歌聲,平時就很美妙動人。今天更加深沉有力。一來她唱的是自己親身的感受,二來對楊雪又懷著無比深厚的感情。因此,很快地就把大家引到對這位女戰士的深沉的懷念之中。尤其唱到最後兩段,她眼裡含滿熱淚,幾乎奪眶而出,等到她結束最後一句時,眼淚已經像明亮的露珠一般滾落下來……

  在大家深深的感動中,徐芳謝幕數次。郭祥全沒看見,因為他為了掩飾自已的感情,早已深深地低下頭去。他的淚水卻悄悄地灑到他面前的一小片土地上去了。

  鄧軍用胳膊肘碰碰他,說:「怎麼樣呵,郭祥?嗯?」

  郭祥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聲音是嗄啞的。因為徐芳的那首歌曲,仍舊在他耳邊飄繞著,就像是一條不絕如縷的絲帶一般……

  【第四章 在朝鮮人民軍裡】

  經過中朝人民軍隊一個冬春的緊張勞動,在朝鮮東西海岸修築了數百里的坑道工事,正面戰線也更加鞏固。此外,還改善了交通網,增修了兩條鐵路、四條公路,大大便利了我軍的機動彈藥物資也作了足夠的儲備。與此同時,又抓緊時間進行了軍事訓練,準備了兩三套幹部,增添了裝備,新的兵種更加加強,空軍也參加了反登陸作戰的戰備工作。待補兵員20余萬人已集中在祖國東北地區。這時我軍的兵力空前雄厚,打大仗、打惡仗的思想準備非常充分,連在國內休養的傷病員,也提前回到了前方,準備與敵決一死戰。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敵人終於沒有敢打出從我側後登陸這張最後的「王牌」。敵人的這場重大陰謀,就這樣在它的醞釀、計畫和準備的過程中被粉碎了。這是由於我軍統帥毛主席用他的智慧之劍,刺穿了敵人的陰謀詭計;是朝鮮戰場上偉大的英雄集體,用他們的汗水匯成的驚濤,沖毀了敵人的迷夢。此事雖然不為國內廣大群眾所知,但卻是朝鮮戰爭重要的一筆。

  板門店談判,自從1952年10月上甘嶺戰役前就被敵人單方面中止了。這個只有兩三戶人家幾間草房的板門店,顯得更加荒冷,幾乎門可羅雀了。如果不是那裡還搭著兩座白帳篷,上空還飄著兩個灰白色的氣球,也許要把它淡忘了。可是戰爭的較量自有其本身的規律。自從敵人的主觀妄想在現實的岩石上碰得粉碎,不得不在半年以後的1953年4月26日,重新又回到談判桌旁。但是一切反動派都是不會甘心失敗的。談判恢復以後,敵人仍然用各種方法為扣留戰俘辯護。看來,天際已經出現了和平的曙光,但是,不經過堅決的戰鬥,不再給敵人幾個堅決的打擊,和平還是難以實現。這樣,一個空前大規模的夏季攻勢戰役,已經在著手準備了。

  5月上旬,郭祥所在的第五軍接到命令:立即移防中線,準備參加夏季攻勢。

  這個消息,對全軍上下都是振奮人心的。郭祥的歡樂更不用提。這一來是,自移防西海岸以來,已經半年多,「光跟石頭打交道了;二來是,即使下陣地以前,打的那些仗也並不「過癮」。用他的話說,一次吃敵人一個班,一個排,或者一個連,簡直「不夠塞牙縫子」,「不值跑腿錢」。現在既然時機成熟,確確實實「應該放手大幹」了。

  各項準備工作都已就緒。在臨行的前一天,老模範和郭祥分別到朝鮮的地方幹部和人民軍進行致謝告別。

  早晨,鳥鳴山幽,布穀鳥聲聲啼喚。郭祥在滿是野花的山徑上輕快地走著。只過一座山岡,就是他的朋友金銀鐵的駐地了。

  金銀鐵的營指揮所,也設在山坡上的幾座茅屋裡,正面對著大海。宅前種了一大片波斯菊,還有幾株牡丹開得十分豔麗。由於哨兵通報,金銀鐵很快迎出來。兩個人互致軍禮。金銀鐵笑嘻嘻地握著他的手說:「郭東木!我本來要到你那裡去,不想叫你趕了先!」

  「前幾次,不都是你趕了先麼?」郭樣也笑著說。

  兩個人拉著手上了臺階,脫鞋進屋。屋子收拾得分外整潔,屋中央的小炕桌上,放著一個黃銅的炮彈殼,擦得明光怪亮,插滿了金紅色的野百合花。

  金銀鐵遞過一支「牡丹峰」牌的香煙,給郭祥點上,笑著說:「郭東木!你是來告別的吧?我看誰也不要辭行了,你們明天出發,我們後天啟程。」

  「你們也要到中線去嗎?」

  「是的,到中線。我們這一次很有可能是並肩作戰。」

  「哎呀,那太好啦!」郭祥情不自禁地捋捋袖子,「這一回又可以大幹一傢伙了。」

  兩個人哈哈大笑。

  郭樣眯細著眼,望著他的朋友,悄聲地問:「現在談判進行得怎麼樣了?」

  金銀鐵不由得握緊拳頭,憤慨地說:「還是那樣!耍賴!我看不猛幹幾傢伙,和平是沒有希望的!」

  郭祥連連搖手,笑著說:「不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問,你們倆的談判進行得怎麼樣了?」

  「哈哈,你說的是這個……」

  金銀鐵微笑著,還沒有回答,只聽那邊廚房間裡發出一個女人忍耐不住的吃吃的笑聲。金銀鐵笑著走過去,把廚房門打開,原來是樸貞淑站在灶台跟前正捂著嘴笑呢。

  「哈哈,」郭祥笑著說,「樸東木!你來得比我還早呵!嗯?你躲在那裡幹什麼?」

  「這不是,給你開水的燒嘛!」

  樸貞淑臉色排紅,笑得像是一朵花似的。郭祥兩手一拍,說:「哈哈,想不到你們倆的談判,進展得倒相當不慢哪!」

  金銀鐵也笑起來。朴貞淑趕忙斂起黑裙,脫了小船鞋,過來同郭祥握手,一面指指郭祥的腦殼說:「上次,你的叫我給他彙報,你的『這個,壞了壞了的!」

  郭祥也笑著說:「我的這個如果不『壞了壞了』的,你們倆怎麼會有今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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