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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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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事情已發展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一個神槍手,即使能百發百中,沒有目標,又到哪裡去射擊呢?這不能不給楊春和他的夥伴們帶來一定的苦惱。確實的,在狙擊運動臨近第-個月的末尾,也就是楊春把第95個紅石子丟進小口袋之後,一連幾天,都沒有「進貨」了。 在這關鍵時刻,郭祥來找楊春,一看他悶悶不樂的樣子,就笑著說:「小機靈鬼,怎麼不高興了,買賣開不了張啦,是不?」 「你明明知道,還故意問我。」小楊春咕嘟著嘴說。 郭祥摸摸他光著的小肩膀,笑起來:「都怪你沒有學過辯證法嘛!一條道走到黑。你要敵變我變,高敵一著才行!」 「敵人連拉屎撒尿都不出來,還有什麼辦法?」 「那,你就不會想個辦法引他出來?」 這句話使楊春大大開竅。他在床上直翻騰了半夜,第二天一早,在他的交通壕裡出現了一個草人,頭戴軍帽,身穿軍衣,兩條袖子在風裡飄來蕩去,瀟灑自若,頗像一個大軍官看地形的樣子。他還專門邀請了羅小文做他的助手,在交通壕裡掌握著這個草人,時而低一低頭,時而挺一挺胸,裝作向無名山貪饞地觀看。而這個草人的主人,卻依然光著膀子,歪披著黃泥帽,睜著一雙圓圓的貓眼,悄悄躲在側翼。果然,呆了不人一會兒,就從地堡裡鑽出一個人來,他首先探了探腦袋,看看沒事,接著就又鑽出了一個,架上了機槍。等到噠噠噠的機槍聲還沒有響完半梭,這兩個可憐的生物已經倒下去了。這時候,就像連陰天忽然出現了明麗的太陽,許久不見的笑容,又出現在楊春那圓乎乎的臉上。 幾天後的一個早晨,楊春正在搜尋獵物,忽然發現對面交通壕裡站著三個敵人,都戴著明晃晃的鋼盔。楊春不由喜上眉梢,正準備瞄準射擊,覺得不對勁兒,定睛細看,不由得哈哈大笑道:「這鬼東西也想學我哪!」他一面找他的助手羅小文向那幾頂鋼盔射擊;一面在一側靜靜地守候。果然小文的槍聲剛響,一個敵人就露出頭來,等他架好槍時,他的腦袋已經軟軟地搭在交通溝的溝沿上了。 這時候,楊春的小紅石子已經投到第98枚。可是,天底下的事就是這麼巧,在只要兩枚就要滿百的情況下又被卡住。看來,敵人對我們陣地上出現的「大軍官」一類,顯然也喪失了興趣。 終於楊春忍受不住,在一個不眠之夜去找郭祥。 「你是不是又開不了張啦?」郭樣笑著問。 「師長一天到晚說:『把敵人給我壓到地底下去!』現在可好,壓是壓下去了,可就是不出來了。」 郭祥哈哈大笑著說:「那還是因為你不學辯證法嘛!把它壓進去,還可以把它再摳出來嘛!」 「摳出來?怎麼就摳出來了?」楊春忽閃著一雙貓眼,感興趣地問。 「你等著瞧!」郭祥眨眨眼,笑著說,「我保證明天八點鐘以前給你摳出來,叫你打個痛快。」 「你別說著玩了。」 「看,我什麼時候騙過你!」郭祥說,「一準的,至於說我把他摳出來,你打上打不上,那就在你了。」 顯然。郭祥是有準備的。當晚,他已經把兩門無座力炮取下炮架,秘密地運到了前沿陣地,對冷炮組、機槍組和步槍組也都作了相應的佈置。 第二天拂曉前,郭祥又檢查了一遍。天色剛一放明,他拿起五寸長的小喇叭嘟嘟一吹,兩門無座力炮就向兩個最近的地堡突然開火,連續打了三發,頓時,兩座地堡存一團團黑煙裡揭開了蓋子,接著亂糟糟的敵人,就像蜂群一般鑽了出來。有的向別的地堡跑,有的向山后跑。接著步槍組和機槍組的狙擊手們也開了火。這些人都是本連的特等射手,彈不虛發,敵人頓時就倒下了一片。楊春一連幾天沒有開張,簡直像個大肚餓漢遇到滿桌的飯菜一般,撂倒一個,又是一個,一連就打死了五個。剩下的一部分敵人剛剛跑到山后,幾門六〇炮按照事先測好的距離又向山后打去。兩個地堡的敵人,大概剩下不了幾個。等到敵人的炮火還擊的時候,狙擊手們早已進入坑道,在那裡喝水抽煙了。 郭祥一邊卷粗大的喇叭筒,一邊拍拍楊春光光的小肩膀,笑嘻嘻地說:「機靈鬼,怎麼樣?沒有騙你吧!」 楊春呲著牙笑了,兩個小酒窩也顯露出來。因為他正在盤算著要選五枚最美最紅的石子兒,投到慰問袋裡。多日來的願望已經實現:他可以向他未曾見面的朋友寫信了…… 【第九章 繡花人】 郭祥就是這種性格:當敵人在他面前囂張的時候,他是不能忍受的;而當敵人被他壓倒了,「老實」了,他義會感到寂寞。自從開展狙擊運動以來,經過兩個月的零敲碎打,共打死敵人1200余名。敵人白天已經不敢露面。這時候,郭祥望著無名山歎起氣來。 一個炎熱的中午,郭祥剛撂下飯碗,通迅員就跑進來報告說,團長來了。他急忙跑出洞口,望見團長鄧軍正遊打著他那只獨臂,慢悠悠地順著交通溝走上來,後面跟著警衛員小玲子,還有偵察排長花正芳等人。在炎熱的陽光下,團長那一張被戰火熏黑的臉,黑裡透紅,顯然他的體力已經因為戰局的穩定得到了恢復。他的神情也流露著愉快,和戰爭初期相比,他那威嚴的神態也顯得和藹了。 郭祥把大家迎進坑道,在幽暗的燭光下走了二三十步,才拐進他那一丈見方的連部。房間正中是一張新做的松木桌子,兩邊是他和老模範的床鋪。他讓大家在鋪上坐下,接著卷了一支又粗又大的喇叭筒,遞給鄧軍,笑嘻嘻地說:「團長,咱們在這兒蹲的時間不短了吧?」 「你又不耐煩了吧,嗯?」鄧軍微微一笑。 「我倒沒什麼。」郭祥裝出一副坦然的樣子,「就是戰士們反映不少。他們說,要再這樣蹲下去,身上都長毛了!」 「真會誇張!」 「呃,團長,這怎麼是誇張呢?現在敵人白天不敢露頭:夜間出去埋伏擊吧,十次有九次撲空。我看再不動手,恐怕就要影響士氣了。」 鄧軍悠然自得地噴了一口煙,笑說:「你看我來的意思是什麼?」 郭祥眼睛裡像兩朵小火花似的一亮:「是不是要拿無名山哪?」 鄧軍點了點頭。郭祥手舞足蹈地說:「那太好啦。我當你又來督促我們打冷槍呢!」 「不過,要真正準備好了才行。」鄧軍說,「軍師首長都跟我談了話。要我們像繡花一樣組織這次戰鬥。」 「像繡花一樣?」郭祥覺得有點新奇。 「嗯,軍長就是這麼跟我說的。他說,『老鄧呀,現在打的是現代化的敵人,像你過去當排長的時候,那麼一沖不行囉!你見過你老婆繡花沒有?』我說,『我見過。』他就說,對,就像你老婆繡花那個樣子!』……」 郭祥忍不住,嘎嘎地笑起來。 「確實的,我過去是太粗囉!」鄧軍認真地說,「這一次,我這老粗手也要拿拿繡花針了。我考慮,無名山前面,敵人的地堡,工事,我們是比較熟悉的。可是它後面到底有什麼,我們並不清楚。我想今天晚上伸到無名山的後面去,就潛伏在那裡,明天白天好好地看一看。」 「什麼?你要到敵人陣地的後面?」郭祥吃了一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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