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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吭!吭!!吭!吭!」藍色的煙朵又立刻開放在兩條山腿,敵人不得不再次卷到中間。這時候,主峰上的重機槍和兩條山腿的輕機槍,一齊猛掃過去。敵人鬼哭狼嚎,丟下幾大片死屍,向山下潰退。

  「同志們!反擊呵!」郭祥高喊了一聲,奪過小牛的衝鋒槍跳出了戰壕。在激越的衝鋒一聲裡,戰士們一窩蜂似地追了下去。一陣手榴彈和衝鋒槍,又把敵人打死了大半,只剩下少數敵人連滾帶爬地向山坡下逃去。

  當大夥追到山腰時,郭祥急忙叫司號員發出停止信號。疙瘩李急火火地說:「連長,怎麼剛出擊就停止啦?」

  「快回到工事裡去!」郭祥把手一擺,「我說我傻,疙瘩李你怎麼比我還傻呀?」

  大家剛剛進入工事,敵人的排炮已經猛烈而密集地蓋了過來。仿佛帶著一肚子失利的怨恨,不斷地在頭上咆哮著,咆哮著。

  這一天擊退了敵人三次衝鋒,打死打傷的敵人總有好幾百人。整整一面山坡和兩條山腿上,佈滿了敵人橫躺豎臥的屍體。山上的工事,也被敵人的炮火打得稀爛。山坡上黑烏烏的。一片片山草和松樹的枝幹還在燃燒著,冒著一縷一縷的青煙。

  黃昏時分,郭樣正在山坡上督促戰士們整修工事,小牛興沖沖地跑過來說:「連長!師長要你接電話呢!」

  「什麼?你說什麼?」郭祥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師長給你來電話了。」小牛又說。

  郭祥連忙回到貓耳洞,只聽耳機裡說:「你是三連連長嗎?是郭祥嗎?」

  郭祥一聽,果然是師長的聲音,連忙回答說:「是我。首長,你很好吧?」

  「我很好。」師長愉快而親切地說:「最辛苦的還是你們哪!」

  「還是首長辛苦。」郭祥笑吟吟地說,「我們蹲在前邊的人最痛快啦!特別是今天!」

  師長在電話裡哈哈大笑:「對,對,就是要這個勁頭!你們今天打得很頑強,又很靈活。我看火力的組織和反擊都比較好。我代表師黨委,慰問你們全連同志。」

  「好好,我一定把首長的鼓勵傳達給大家。」郭祥說,「不過我們也有許多缺點,現在還沒有發動大家來總結呢!」

  「這次同美軍騎一師交手,戰士們有什麼反映?」

  「大家都說,他們看起來很凶,其實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要是倒個過兒,叫我們攻他,有十個獅子峰也攻下來了。」

  電話裡又傳過來一陣笑聲:「他是反革命軍隊嘛,跟我們怎麼能相比呢!」略沉了沉,師長又問,「你們現在有什麼困難?」

  郭祥在長期革命戰爭中,形成了一個牢固的觀念:愈是戰鬥危急,就愈是不能叫苦。他響亮地回答說:「我們沒有困難。」

  「同志,你在說假話啦!」師長說,「這麼激烈的戰鬥,怎麼會沒有困難?我知道,你們人不會太多了,彈藥恐怕也很少了。」

  「今兒晚上,我們準備到敵人死屍堆裡搜集彈藥。」

  「我也準備再給你們抽一些去。」

  稍停了停,電話裡又問:「你們現在忙什麼呢?」

  「我們在加修工事,準備明天敵人進攻。」

  「光這個恐怕不夠吧,」師長說,「敵人來了,你們『歡迎』,晚上恐怕還得搞點『歡送』吧?」

  郭祥佈滿紅絲的眼睛,霍然一亮:「首長是不是說,晚上去襲擾他一下?」

  「對!」師長笑著說,「但是兵力也不必多,一個加強班就可以了。我們的目的,就是從精神上去折磨他!壓倒他!使他明天進攻的能力減弱。」最後,他又以有力的聲音說:「儘管這是防禦戰,也要下決心把這個騎一師打成殘廢!」

  電話上這一席朋友式的交談,使得郭祥感到特別溫暖和愉快。他拍打拍打滿是戰塵的帽子,擦了擦臉上的泥土,立時召開支委會,傳達師長的指示。談到襲擾敵人的任務時,話沒落音,幾個班長都搶著要去。齊堆不慌不忙地說:「幹什麼事,都不能憑主觀願望,應當客觀地看。」

  「客觀地看,應當由誰去呢?」人們問他。

  「當然是我啊!」齊堆笑著說,「打麻雀戰,是我的老行當嘛。」

  人們笑起來。

  郭祥和老模範都笑著表示同意。

  夜靜時,隨著熟悉的手榴彈聲,山下的敵人就像亂了營似的,機槍、步槍胡亂地射擊著,直鬧騰了半夜。其實,齊堆他們早睡到戰壕裡打起呼嚕來了。

  這個「歡送」的辦法實行以來,不但有效地遲滯了敵人的進攻,而使得敵人漸漸精疲力竭。隨著各個部隊這種小型反擊的加強,敵人進攻的勢頭大大不如以前。據經常參加夜襲的齊堆回來報告說,敵人在帳篷裡累得像死豬似的,動都不願動了,鄧軍得知這種情況,給師長打電話說:「師長呵!你能不能給我點兵力啊?你如果能給我一個完整的營,我可以馬上給你抓兩千俘虜來,當面交貨!」可是師長只能在電話裡長長地歎口氣。這對指揮員也許是最大的遺憾和惋惜,看到面前滿盤香噴噴的豬肉,就僅僅因為缺少筷子硬是夾不到嘴裡。

  哪知第五天,情況發生了變化。這個精神沮喪、遭到巨大傷亡而殘廢了的美國老牌部隊被撤下陣地,由另一個師接替,向黑雲嶺繼續猛攻。

  這時,陣地上的人數已大為減少。郭祥的連隊名義上還是三個排,實際上每個排只不過十幾個人。尤其是扼守左邊山腿的三排,只剩下調皮騾子王大發等三名戰士。黃昏,郭祥和老模範踏著大大小小的彈坑來巡視陣地,看見這三個戰士,眼睛都是紅的,渾身血跡和泥土,就像從土裡鑽出來似的。可是,他們仍然蹲在工事裡,警惕地守衛著陣地。郭祥心裡深為感動,同時也思慮著,明天如何應付敵人的進攻。

  他把老模範拉到旁邊,坐在炮彈坑的邊沿上,悄聲地說:「你看這個陣地,明天怎麼個守法?」

  「我看,再撥過來幾個人也不行,這樣力量都單薄了。」老模範思忖了一會兒說。

  郭祥點了點頭。

  「要不我過來吧,我也當過幾天機槍射手。」老模範捋了捋袖子。

  「不不,」郭祥把手一擺,「正在節骨眼上,政治工作沒人掌握哪裡能行?」

  「你就說吧,嘎子。在這個時候,你還客氣什麼!」

  郭祥舐舐乾裂的嘴唇,試探著說:「你看我們能不能唱出『空城計』呢?」

  「空城計?」老模範驚問:「你是說把人撤了?」

  「我說的是這個山腿兒。」郭祥解釋說,「我們不是繳獲了好幾箱迫擊炮彈嗎,把它全埋在這個山坡上,再配合上六〇炮消滅進攻的敵人。這樣免得人地兩亡。」

  老模範沉吟了一陣子,點點頭說:「興許能行。不過可得請示營裡。」

  他們回到主峰,在電話上請示了營長。營長表示同意。可是,派小牛去撤回這三個戰士時,卻發生了麻煩,其中自然是以調皮騾子為首。

  「撤退?……這是誰的命令?」他紅著眼珠子,大聲地問。

  「連長的命令。」小牛說。

  「連長?」調皮騾子梗著脖子,「軍長也不行!」

  「那你聽誰的呢?」

  「我聽毛主席的!」他說,「毛主席叫我撤,我就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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