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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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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不能大意喲!」師長提醒說,「現在其他部隊前面也都出現了情況,很可能是敵人的全線反擊。現在你們守的那座橋,是全師全軍的退路,也是敵人進攻的重點。你們一定要堅決守住!什麼時候,全師全軍撤過江來,你們才能離開。」 「師長放心好嘍!」鄧軍對著話筒響亮地說。 他那充滿信心的聲音,顯然使對方感到快慰。師長沉了一下,又問:「你們全團都過去了嗎?」 「江北面還留了一個營。」 「那就不必過去了。」師長說,「我再撥給你們一個炮營,在江北支援你們,歸你們統一指揮。」 鄧軍和周僕立即進行了研究,調整了部署。周僕給各營教導員打了電話,用他火熱的語言作了動員,鼓勵大家堅決守住江橋。 敵人封鎖江橋的炮火,相當密集,隔一兩分鐘,就是一陣排炮打過來。小玲子在洞口觀察著,忽然驚叫道:「首長,把閘門給打開啦!」 「你喊叫什麼!」鄧軍瞪了小玲子一眼,走出洞口一看,這座橋,原有五個閘門,關著兩個,現在關著的那兩個閘門,一個被炮彈炸開,一個被炮彈打穿了一個大洞,滾滾的江水像奔騰的野馬一般向橋西傾瀉著。原來橋西的江水就有一米多深,現在已經完全沒有徒涉的可能了。 鄧軍點著一支「555」牌香煙,沉思良久,慢慢抬起頭來,望著周僕說:「老周,我有一個想法。」 「什麼想法?」 「我看不一定合你的意羅,」鄧軍笑著說,「你是不是先到江那邊去?」 「你這是什麼意思?」周僕的黑眼珠一轉。 「沒有什麼意思。」鄧軍連忙帶笑解釋說,「你看,江那邊還有一個營,一個炮營,也要有人指揮嘛!」 「你別哄小孩兒啦!」周僕用手指點著他,鬼笑著。 「這怎麼是哄你呢!」鄧軍分辯著,「呆會兒電話線打斷了,那邊沒有人好好組織也不行嘛!」 「算了,算了,」周僕把手一擺,「至少今天我不聽你的!」 鄧軍顯然有點生氣,把那只獨臂一揮:「那好,以後你對我有什麼建議,我也不聽_」 說過,像孩子似地把頭一扭,周僕笑了。 說真的,周僕不是不理解自己的戰友內心深處的感情。他瞭解鄧軍正像熟悉自己手上的指紋,長期的革命戰爭,形成了鄧軍一個深刻的觀念:是否經得起戰爭的考驗,或者說怕死不怕死,幾乎是他評價一個人的首要標準。周僕在跟他就伴做指導員的時候,就受過他那雙毫不含糊的眼睛的檢查。但是,當戰爭情況真正危急的時候,他自己又要理所當然地站在最危險的地方,而把較安全的地方讓給自己的同志。就好像他當戰士時把好的地形讓給別人一樣自然。今天的情況就是這樣。而且,據周僕推斷,他剛才一定經過反復思考,才找到這個藉口。可是作為政治委員,怎麼能夠在危險的時候退到後面去呢?只好讓他不高興一陣罷了。 這時一營報告:擊毀了敵人三輛坦克,敵人的第一次衝鋒已經被打了下去。 可是,不到一個小時,敵人的炮火又密集起來,第二次衝擊又開始了。一個年輕的參謀為了統計敵人炮火的密度,手裡拿著一把黃豆,響一聲炮,他就丟一個黃豆在他的茶缸裡。開始一丟五六個,後來一丟十幾個,再以後炮火打得嗚嗚地像颳風一樣,已經分不清個兒,他不得不歎了口氣,中止了他的工作。 鄧軍斜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地說:「王參謀!你老數那個幹什麼?」 「他是為了作戰後總結。」周僕笑著,代為解釋說,「大概是上級作戰部門有要求吧。」 「是為了作總結,也是為了還帳。」年輕的王參謀露出白牙一笑,「等咱們大炮多了,也叫龜孫們嘗嘗咱們炮火的滋味。」 半小時後,出現了緊張的情況。二營營長在電話中報告:有一個排的陣地失守。從這個陣地上只下來三個人,其中有兩個是負傷的…… 鄧軍立即命令:把失去的陣地奪回來。並且指示江北的炮營進行掩護。 半個小時後又恢復了陣地。 陣地就是這樣一個一個地反復爭奪著。下午4時,情況突然惡化:敵人避開正面,向東遷回,在12架飛機和60餘輛坦克的掩護下,攻佔了一連的陣地,已經到了團指揮所的側後方…… 當一營營長孫亮在電話裡報告到這兒,鄧軍嚴厲地說:「你馬上親自組織部隊給我奪回來!」 「團長不要動氣。」孫亮在電話裡說道,「我保證把陣地奪回來!但是我有一個意見……」 「什麼意見?」鄧軍問。 「我請求你無論如何先過江那邊去。我不瞞首長,情況實在是很緊急的。過了江也是一樣指揮……」 鄧軍不等他說完,就打斷說:「過江不過江,這是我個人的問題;你趕快把陣地奪回來,這是全師全軍的問題。你快點去!我馬上讓炮火支援你。」 「不管怎麼樣,我有這個意見……」 對方說到這裡,鄧軍已經「卡嗒兒」一聲把電話掛上了。 鄧軍點上煙,猛抽了幾口,陷在深沉的思索裡。他覺得自己剛才的話雖然無可指摘,卻未免有點過分。如果是一個作風軟的人,那就有理由懷疑,他催自己過江,是為了他自己好走。但孫亮不是這樣的人。他像郭樣一樣,都是十四五歲參軍,曾經多次負傷,每一次都是傷不好就提前回來。他在指揮上也很機警,尤其在靈活巧妙上勝過自己。他剛才提出的問題,只能是出於對上級的深切關心。這是只有在革命的部隊才有的呵!想到此處,心裡一陣熱乎乎的。他愉偷地望了周僕一眼,正好與周僕含笑的眼光相遇,那眼光似乎說:「老夥計,你怎麼不到江那邊去呀!?」他很不自然地把頭轉到一邊去了。 時間不大,就傳來了令人愉快的消息:一連失去的陣地已經奪回,而且在郭祥的二連參加下.又擊毀了敵人五輛坦克…… 石洞裡的光線,漸漸暗下來。鄧軍看看手錶,已經將近下午五點。也許因為炮聲稀落的緣故,洞子頂上的滴水,又噗嗒噗嗒發出清晰悅耳的響聲。 黃昏以後,這個軍的所有部隊,已經像蜿蜒的長龍一般,井然有序地從長長的水泥橋上撤回了江北。 周僕忙著組織部隊運送傷患。運送完畢,已經後半夜了。這時候,這個保衛將軍渡的團隊才開始轉移。 在石洞門口,鄧軍遇到孫亮。孫亮愉快地說:「團長,現在你可該過江了吧!」 「那就用不著你說嘍!」鄧軍望著他微微一笑。儘管月光迷離,也可感覺出他的笑容是多麼動人!「那咱們就一塊走吧!」周僕也笑著說。 「不行呵,政委,」孫亮說,「我們營還有12個戰士隔斷在敵後了,我還得等一等他們。」 「當然要等,我們一個戰士也不能丟。」鄧軍看看表,說,「時間還寬裕,我們乾脆和你作個伴吧!」 兩小時後,那12個戰士回來了。他們握著團長、政委和營長的手,興奮地訴說著自己不平凡的經歷。 等到鄧軍、周僕的腳步踏上江橋,已經又是曉風殘月時候。鄧軍的那只空袖管又不時地被江風吹起。小玲子和小迷糊拉著一匹黑馬一匹紅馬跟在後面。這一切都倒映在碧清的江水裡,像來時一樣。不同的只是兩匹馬不斷地嘶鳴著,好像埋怨它們的主人沒有讓它們盡情馳騁似的…… 【第十四章 虎鳴山口】 當我軍撤過北漢江向北轉移之際,敵人以美、李四個軍共13個師的兵力,用摩托化步兵、炮兵和坦克組成的「特遣隊」,向我展開瘋狂追擊,企圖將我消滅在北漢江以北。我則堅決阻止敵人,掩護部隊節節轉移。在北漢江以北的漫長戰線上,整日炮聲隆隆,煙塵蔽日,戰鬥十分熾烈。 鄧軍和周僕的團隊,由於連日戰鬥,過於疲勞,掩護任務已由其他部隊接替,他們位於師的先頭向北轉移。部隊簡直是一面睡眠一面行進。 這天拂曉,部隊剛剛到達宿營地,小玲子忽然聽到一陣敵機的隆隆聲,跟平時很不一樣,就對鄧軍說:「團長,今天恐怕要注意一點兒!說不定要轟炸什麼地方。」 鄧軍正靠著一棵松樹休息,一面抽煙一面滿不在乎地說:「你怎麼知道?」 「你聽這聲音多沉!決不止三架兩架,說不定還有重轟炸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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