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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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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祥的連隊,同樣因為補充了許多新戰士而顯得生氣勃勃。這些新戰士全國各地都有,而獨以四川省為多。這些四川兵,一個個全是小墩實個子,特別地能吃苦,能爬山;而且覺悟高,動不動就說:「我是經過剿匪、反霸來的!……」「我是經過土地改革來的!」郭祥真是從心眼裡喜愛他們。而他們也同樣地喜歡郭祥,見了他總是笑嘻嘻地問:「連長,什麼時候有任務呀?」「連長,戰役什麼時候才開始呀?」郭祥總是憑著老兵的預感和老經驗回答:「快啦!快啦!」一說「快啦」,這些戰士就高興得跳起來,好像他們的連長是什麼總參謀部的決策人物。 終於,在戰士們的渴盼中,部隊從集結地向前挺進了。經過連日行軍,到達了臨津江邊。 這時,卻發生了一樁意外的事件。 這天午夜,郭祥正在茅屋裡熟睡時被推醒了。他一骨碌坐起來,睜眼一看,老模範像是剛從外邊闖進來的樣子,鞋也沒脫,一面喘氣,一面對著他的耳朵悄聲地說:「出事了!」 郭祥不由得眉毛一聳,摸了摸他的駁殼槍。 「教導員剛把我叫去了,」老模範說,「軍部文工團的一個團員,把一個參謀打死,搶走一份機密檔,不知道跑到哪裡。軍部通報,要求每一個前線部隊都要加緊盤查。」 「這事是幾點鐘發生的?」郭祥尋思著問。 「黃昏以後,可能在八九點鐘。」 老模範接著敘述了關於這一事件的較為詳細的情況:軍部的一個參謀,帶著一個通訊員到師裡送作戰檔,臨出發前,一個文工團員和他同路。走到一個偏僻去處,這個文工團員忽然說他肚子疼,接著就倒在地上打起滾來,爹呀媽呀地亂叫,要求通訊員到附近的部隊去請醫生。參謀信以為真,就答應了。等通訊員請了醫生回來,看見參謀倒在血泊裡,胸口上中了好幾粒子彈,頭也被砸爛了。參謀的秘密文件、通行證和手槍全被劫去。通汛員向前追了好遠沒有追上,才回來做了報告…… 「也忒麻痹了!」郭祥咕噥了一句,然後揭開雨布,推開門,抓過他那雙粘滿黃泥的膠底棉鞋,一面穿,一面問:「這人叫什麼名字?有什麼特徵沒有?」 老模範說:「通報上講,是個矮矮個子,瘦尖臉,戟著個黑邊眼鏡,圍著條花圍脖兒。叫謝……謝福疇……」 郭祥的腦海裡啦刻浮現出那個尖嘴猴腮、臉帶三分笑、經常從眼鏡邊上看人的醜惡的形象來。他不由地把大腿一拍:「就是他!」 老模範不禁一愣,說:「呵?你認識他?」 「我在醫院裡見過他。」郭祥說,「那時候,我就看他很有點像是謝家地主的小子謝家驥,可是這小子從小就在北京上學,好多年不見了,不敢認。我還盤問過他一次,問他原籍是哪裡人,他說他祖祖輩輩都是北京人。我看他的樣子有點慌,形跡確實可疑,我就寫了一封信給文工團,要他們查查。要不就是信沒有寄到,要不就是他們忒麻痹大意了。他現在叫謝福疇,你聽這個音,不是要向我們『復仇』麼?」 郭祥說話間,把鞋帶、腰帶都系得緊緊的。把兩個通訊員也喊起來。在黃昏的燭光下,他取出一條明晃晃的駁殼槍子彈,嘩地一聲全壓在彈槽裡。 「我先到前邊哨位去看看。只要口子把住就有辦法。」 郭祥說著,跨出門去,兩個通訊員緊緊地跟著他,穿行在窄窄的山溝裡。 夜很靜,只有敵人的夜航機在天空不死不活地哼哼著。 他們約摸走了20來分鐘,來到本連最前面的哨位上。這裡有一個班,正好卡在溝口。前面不遠處就是臨律江了。郭祥詢問了戰士們,戰士們都說黃昏以後沒有人在這裡通過,才放下心來。 郭祥向戰士們交代了任務,就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警惕地望著周圍的一切。江對岸的敵人,每隔十分鐘左右就打幾發照明彈,照得江水白茫茫的,照明彈熄滅,夜色就顯得更加濃黑了,恐慌的敵人,還不時地扣一兩梭機槍,紅色的曳光彈在江面上劃著弧線,嗤嗤地落在江水裡。 幾個小時過去了。啟明星已經在東方升起。郭祥心中想道:「只要今夜跑不出去,就好辦。」正尋思間,忽然見一個黑影從北面急匆匆地走來,郭祥立刻掏出駁殼槍機警地等待著。等那黑影走到跟前,一看,原來是老模範。他對郭祥擺了擺手,歎口氣說:「回去吧!已經跑了。」 「你說什麼?」郭祥一驚。 「晚了。」老模範說,「剛才電話通知,在我們出來以前,他已經化裝成偵察員,從另一個口子混過去了。」 這時的郭祥,緊握著槍把,默然望著對岸,心裡恨恨地說:「謝家驥!你跑吧!你復仇吧!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們這夥吃人肉、喝人血的傢伙統統消滅!」 【第十一章 潰滅】 第五次戰役,終於在4月22日下午5點30分開始了。 當手錶上的分針,剛剛指到6字,紅色和綠色的信號彈霍然騰空而起,接著掛滿了臨津江北岸的上空。兒乎是在同時,我方的大炮像怒濤一般轟鳴起來。對面陡峭的江岸上,一排一排像小墳包似的地堡,在金黃色的斜陽中,剛才還看得清清楚楚,頃刻之間,全籠裡在滾滾的黑煙裡。 「好呵!打得好呵!」等待衝鋒的戰士們跳起腳歡叫著。 炮兵們今天特別來勁。頭兩次戰役,敵人跑得快,他們沒有趕上。第二次戰役炮彈少,又打得很不解氣。再加上步兵們的一些閒話,是夠叫人窩火的。現在好了,他們滿腔的怒火全發洩出來了。 不久,敵人的大炮也還擊過來。炮彈落在江這岸和江心裡。一條江水頓時波浪四濺,掀起一個個高高的水住。敵人的戰鬥機和轟炸機也接著一架一架出現,沿江轟炸掃射。頃刻之江,江兩岸寬闊的山谷裡,火焰騰騰,硝煙彌漫,就像起了大霧一般。 1951年元旦,突破臨津江的那次戰役,郭祥沒有參加上,已經夠遺憾的。這次,他的勁憋得特別足,想把突破任務抓到手裡。可是,事與願違,沒想到整個團都作為預備隊放在後面。這位一向自稱「突破口的幹部」反而被扔到炮兵後面來了。 前面不遠就是一個炮兵陣地。他看見這些身材高大的小夥子,把破棉衣扔到一邊,有的穿著襯衣,有的穿著背心,光著兩條黑黝黝的大膀子,抱著炮彈,汗也顧不得擦,一個勁地往裡面裝填。炮班長們抖著小紅旗,扯著嗓子喊:「為保衛祖國——開炮!」 「為朝鮮人民報仇——開炮!」 「為毛主席增光——開炮!」 儘管敵人的炮彈不時落在附近,彈片和土塊雨點般地落下來,他們就像沒看見似的。只要炮彈不落到炮上,他們就一個勁兒地打出去,打出去!在所有的兵種裡,郭祥最樂意幹的還是步兵,但此時此刻卻羡慕起炮兵來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陡然間,在我方陣地上空又騰起了三顆燦爛奪目的綠色信號彈。接著是兩挺重機槍把紅色的曳光彈交又著射向空了中。一刹那間,遠遠近近都響起了衝鋒號聲。衝擊開始了!千萬個戰士從戰壕中一躍向起,發著喊聲,撲到滾滾的江水裡。借著炮火的閃光,可以看到他們的身影,在急流中前仆後繼地衝擊前進。 時間不大,對面黑黝黝的江岸上,閃動著密集的手榴彈爆炸的火光,有一支部隊已經佔領了灘頭陣地。一小時之後,對面的黑雲嶺上,接連飛起了三顆紅色的信號彈,以它誘人的彩色告訴人們:敵人的防線被衝開了缺口。 正像戰爭中經常會有的變化那樣,主要方向可以變成次要方向,次要方向也可以變成主要力向。郭祥所在的這個師,本來擔任佯動,現在卻首先突破了。 師裡命令:作為預備隊的這個團,立即渡江擴大戰果。 郭祥率領他的連隊,飛步趕到江邊,奮身跳進齊腰深的江水裡。雖然江水冰冷刺骨,沒有一個皺眉頭的。郭祥心中暗暗高興。到了江心,江水已經漸漸漫過人的胸脯。霍然,一個炮彈落在近處,激起的水柱像瀑布一般劈頭蓋臉地打下來,灌到人們的脖子裡。有的人被沖倒了。郭祥一抹臉上的水珠,罵道:「你瘋狂吧,看老子過了江再說。」他揮著駁殼槍,高聲喊著口號:「同志們!跨過江去就是勝利!」跌倒的戰士又爬起來,高舉著他們的槍支繼續前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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