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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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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時很佩服咱們兵團的齊司令員,說他二十七八歲就當了師長。他說:『按我這份才能,你看我多大歲數上能當師長,』我說我判斷不出來,他說:『按我的計畫,我不希望超過這個年齡。』」人們幾乎笑出聲來,有人嘲弄地說:「這個計畫不是沒有完成嗎?」 「是呀,」陳國發說,「他自己就講:『我今年已經快30歲了,已經超過齊司令作師級幹部的年齡兩三年了,連團級也不是,還有什麼幹頭?我覺得一點精神勁也提不起來了。我這點革命性就像是用完了似的。』……」 人們忍不住笑起來了,陸希榮又羞又惱,悻悻地說:「大家可以想想嘛!上級的幹部政策是不是沒有一點問題?!」 「當然有問題羅!」參謀長雷華漲紅著臉說,「上級專門提一些『不是東西』的人,卻不提那些蓋世無雙的才子!叫我看問題大啦!」 周僕嚴肅地瞅了雷華一眼,帶著批評的意味。意思是:不要在黨的會議上講反話,這會有損于一個黨委委員的風度。 他又示意陳國發繼續講下去。陳國發說:「自從解放大西北,咱們住在楊柳鎮,他同一個皮毛商人關係特別親熱。他經常到那個商人家裡,同他的女兒、姨太太喝酒,打牌……」 「什麼?你說什麼?」周僕一驚。 「他經常到商人家裡喝酒、打牌。」陳國發又重複說。 「你說清楚一些!」陸希榮憤怒地叫道,「並不是我要去,是人家三番五次地請找。人家對咱解放軍那樣熱情,我們應該冷冷淡淡嗎?這是一個軍民關係問題,黨的影響問題,政策紀律問題。再說,打牌只是隨便地玩玩,並沒有賭錢。你要向上級談清楚些!」 「是,我是要談清楚。」陳國發也強硬地說,「他們還送給他一對繡花枕頭,一個上面繡著『甜蜜之夢』,一個上面繡著『祝君晚安』。都是商人的女兒親手繡的。他們還結了乾親……」 「什麼?什麼乾親?」周僕追問。 「商人有個一個多月的小孫子,拜他作了乾爹。他同商人的女兒平常都是哥哥妹妹相稱。叫得可熱乎著哪!……他準備結婚買的那此東西,錢都是從商人那裡借的。」 周僕氣得臉都變了,沉了半晌才咬著牙說:「陳國發,你真可以說是個自由主義的典型了。他同資產階級發生了這樣密切的關係,你都沒有講呀!」 「我看,不能說這個人是一般的資產階級,」陸希榮立即反駁說,「人家原來也是勞動出身,因為遭了天災,從山西逃到西北,開頭用兩個肩膀挑東西,每天掙得還不夠吃哩!以後搖撥浪鼓兒,賣布頭兒,人家的家產是這麼一點一滴積起來的……」 「這渾傢伙,立場已經完全變了!」周僕憤怒地咬咬嘴唇,沒有沖出口來。 「從這以後,他的思想變得更厲害了。」陳國發繼續說道,「有一回,他跟我說:『老陳,我過去太傻了,現在我對一切都看透了。古人說,富貴於我如浮雲,弄個一官半職又值得幾何!人一輩子歸根結底還不是吃一點兒,喝一點兒,痛快一點兒。只要有一個好老婆,一個溫暖的小家庭,手頭稍許寬裕些,風吹不著,雨打小著,日子過得平平妥妥,不要老是打仗流血,也就很不錯了。像人家潘掌櫃的,不是照樣生活得根快活嗎?』此後,他的思想就完全集中到組織小家庭的上頭去了。他還說。小楊長得不錯,就是太土氣了;那個商人的女兒很大方,可又不太漂亮。要是兩個人的條件結合起來有多好呵!……」 陳國發說到這兒,又痛切地檢討了自己的自由主義的錯誤。隨後大家展開了批評,幾乎每個人都談到過去對於陸希榮的認識是很不夠的。 孫亮對陸希榮的批評特別尖銳、猛烈,最後還說:「我想對團的領導同志提點意見。」 周僕把一個煙蒂撕碎,裝到煙斗裡,正要擦火,停住了。 「陸希榮同志的問題發展得這樣嚴重,我看團的領導也要負一定的責任。」孫亮極其坦率地說,「過去團的領導對他是一貫地遷就,只有表揚,很少批評。總認為他特別能幹,說他『軍事來得,政治也來得』;群眾也誇他是『才子』,是『司令員兼政委的材料兒』,他自己也就不知道吃幾碗乾飯了。實際上,他的工作很漂浮,他能把準備幹的工作,彙報是已經作的,說的頭頭是道,天花亂墜;他也能把已經做過的工作,向你請示作法,來表示對上級的尊重。可是團裡也不檢查就相信了。我們提出意見還說我們不虛心!我希望領導上以後接受這種教訓,別再把幹部紿慣壞了。」 「這一炮開得好。」周僕心中想道;一麵點起煙斗,對著孫亮微微一笑。 隨後討論了對陸希榮的處分問題。孫亮、雷華、馬駿都主張開除黨籍,李芳亭、崔國彬主張留黨察看。最後,周僕作了總結發言。他早已把煙斗灌得滿滿的。做了充分準備。 「關於陸希榮同志的問題,同志們談了很多,我不準備多講了。」他竭力使自己的發言保持平靜的語調。「我認為,他的問題是十分嚴重的。他已經由極端的個人主義發展到了嚴重的立場動搖。」周僕觀察了一下大家的臉色,看對自己的結論有無異議,然後又接著說:「在勝利前夕,在黨的七屆二中全會上,毛主席曾經指出,我們之中的一些人,會被資產階級的糖衣炮彈擊敗。據我看,陸希榮就是第一批被這種糖衣炮彈擊中的一個……」他本來想說「一個可憐蟲」,但話到了嘴邊,又覺得不合一個黨委書記的身分,就把那個詞刪略去了。 他又用分析的語氣說:「為什麼呢?為什麼他會被擊中呢?這就因為他本身具有濃厚的個人主義,」他轉臉向著陸希榮說:「陸希榮同志,我們並不否認你有一定的才能,也不否認你過去的功績,但是你有一個最根本的也是最起碼的問題沒有得到解決,這就是你參加革命究竟是為了什麼。是為全世界勞動人民的解放呢,或者是為了把自己造就成一個『偉大人物』?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呢,或者是為了向人民索取優厚的報酬?根據剛才揭發的材料,我看你的動機是不純的。我們需要告訴你,參加革命不是經商,不是放高利貸,不是把自己放入銀行收取利息!假如有誰抱定這樣的目的參加革命,那他是肯定達不到目的的……我希望你要好好地考慮!」 「關於對你的處分……」周僕說到這裡沉吟了一陣,腦海裡引起了一陣鬥爭。一個聲音說:「開除他!開除他!一個多麼令人憎惡的傢伙!」另一個聲音卻說:「要慎重!要按黨的精神辦事!只要有一線可能,就要給他以自新之路!」這時,他又惟恐人們看出他的猶豫,便劃了一根火柴,慢騰騰地燃著熄火了的煙斗,然後才說:「我看還是留黨察看為好。」 周僕的話音未落,就聽陸希榮怒衝衝地喊了一聲:「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大家一看,陸希榮面孔抽搐著,再一次地狂怒了。他站起身來,大聲地說:「周僕!今天你組織的會議,完全是造謠、誣衊和打擊人的會議!我要到上級黨委去控告你!」 他說著,哢地一聲把門拉開,蹬上鞋子,頭也不回地去了。 屋子裡霎時又沖進來一股寒氣,雪花在門外已經積起了很厚一層。 「哼。我看還是開除的好!」孫亮憤怒地叫。 「不,還是留黨察看。」周僕在地上乓乓地磕著煙灰…… 【第十四章 在親人心裡】 好消息親人知道得最早,壞消息親人知道得最遲。 陸希榮犯錯誤的事,後方醫院很快就傳開了,楊雪卻蒙在鼓裡。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裡,她才知道。 醫院設在德川以南幾條偏僻狹窄的山溝裡。汽車開不進來。她同夥伴們每天夜裡到溝口的公路上接收傷患。擔架少,傷患多,楊雪自恃體力強健,常常背著傷患向山溝裡運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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