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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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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敵人已經有了準備,照明彈此落彼起,頓時照耀得如同白晝。第二個山頭上,好幾挺輕重機槍順著山坡猛掃過來。沖在最前面的四班,沖了好幾次都沒有沖上去。四班長負了重傷,接著排長也負了重傷,隊伍就被壓在山坡上的草叢裡。 郭祥借著照明彈的亮光,冷靜地觀察著敵人火力點的位置,正在尋謀對策,只聽後面有人喝罵道:「郭祥!你不要裝孬!是不是要我替你帶上去呀!」 郭祥聽出是營長陸希榮在辱駡他。回頭一看,竟一時未能看出他在什麼地方。想回他幾句,又覺得這絕不是鬧意氣的場合,就極力壓住怒氣,繼續觀察敵人。這時聽見後面陸希榮又喊:「我命令你,親自給我帶上去!帶不上去,我要你的腦袋!」 接著,又聽見「砰砰」兩槍,從背後打過來,落在附近。 郭祥自參軍來,雖在別的方面受過批評,但是從來沒有在戰鬥上受過指責,不由心頭火起,再也按捺不住。他立刻奪過花正芳的衝鋒槍躍身面起,直向山坡上沖去。敵人的機關槍「嘩嘩」地掃了過來。 花正芳陡然間出了一身冷汗,立刻追上去,不由分說,將郭祥捺倒在草叢裡,連聲說:「連長!連長!你可不能這樣!」 接著,通訊員小牛也上來緊緊拉住郭祥。 花正芳一面示意小牛將連長拖緊,一面抄起四班長留下的步槍,哢地一聲上起了刺刀,對郭祥說:「連長,你還要指揮全連的呀!……你瞧著,我馬上把四班帶上去!」 說著,在敵人機槍的間歇裡,幾個躍進,就撲到前面去了。這花正芳平時靦腆得要命,一說話就臉紅;槍聲一響,他卻立刻變得像一隻雄鷹,不僅驚人沉著,而且動作極其敏捷靈活。你真不知道這兩種性格是怎樣奇妙地統一到一個人身上來的。現在他在照明彈的亮光裡,一時躍起,一時臥倒,十分巧妙地利用著地形,就仿佛子彈不足以傷害他那強壯而秀美的身軀似的。不到一刻工夫,他已經躍進到四班那裡去了。並且遠遠地聽到他喊:「不要慌,同志們!我來代理班長。」 花正芳一面指揮機槍射擊,吸引敵人的注意;一面讓兩個戰士帶著足夠的飛雷滾下山坡,從側後悄悄地迂回過去。不一時,只聽「轟轟」幾聲巨響,像大炮彈落在敵人的工事裡,立刻掀起一團團濃煙,敵人的機槍暗啞了。 「沖呵!」花正芳猛喊了一聲,一躍而起,帶著四班沖上去了。 一頓手榴彈和飛雷,打得整個山頭硝煙彌漫。硝煙裡發出一陣陣的怪叫聲和哭喊聲,同戰士們狂熱的衝殺聲混成一片。花正芳看見有十幾個敵人狼狽地向後面逃竄,急忙喊道:「別讓敵人跑了!」 說著,挺著刺刀追上去了。有四五個戰士也緊跟著他猛追上去。那些美國兵穿著大皮鞋,又笨又重,跑出來沒有20步遠,就被他們追上。在花正芳前面的是一個身材又高又大的美國佬,花正芳剛要挺起槍來刺他的後背,他歇斯底里地怪叫了一聲,轉過身來,挺起刺刀防護著。在照明彈的亮光裡,花正芳看見他滿臉大鬍子,兩個眼綠瑩瑩的,露出惡狼一般的凶光。這個美國佬連聲喊了幾句什麼,其餘的敵人也紛紛站住。戰士們立刻喊起殺聲同他們拼在一處。 那個大鬍子美國佬一面向花正芳逼近,一面狂叫著,又喊過兩個人來。他們開頭仿佛有些膽怯,後來看清了這個中國兵,只不過是一個年輕娃娃,膽氣就壯了,三把刺刀一起向花正芳逼近過來。 這花正芳是全連聞名的「蔫大膽」,敵情越嚴重越是沉著。此刻,他清醒地意識到沖上來的人少,如果喊別的同志來相助,就會馬上引起慌亂。他想,只要刺死一個,就會改變這不利的局面。於是,他立刻避開二個人的纏繞,閃到大鬍子的側面,一心想把大鬍子首先刺倒。那兩個美國兵跟過來包圍他,他就像車輪子一樣打轉。那個大鬍子,看到三個人整不住他,又氣又急,瞪著綠眼珠,一個勁地猛刺過來。由於用力過猛,花正芳一閃,使他撲了個空,摔倒在山坡上了。花正芳手疾眼快,早把刺刀噗哧一聲插到他的後背裡。那兩個傢伙像鬼似地尖叫了一聲,其中一個由於恐怖發狂地撲了過來。花正芳見來勢兇猛,又向側面一閃,乘那個傢伙轉身之際,順手在地上抓了一把沙土,劈臉打去。當那個美國佬正在揉眼的時候,花正芳的刺刀,已經深深地探進他的肚子裡去了。剩下的那個年輕的美國兵,拔腿就跑,花正芳沒等他跑出幾步,就追上去,把他結果在生長著雜草的朝鮮的山坡上…… 花正芳正要帶人沖向主峰,郭祥在後面叫住他:「花正芳!你先等等。」 花正芳收住腳步,郭祥趕上來告訴他:主峰上有一挺重機槍打得十分猛烈,要他特別注意。原來花正芳拼刺刀時,精神過於集中,那麼激烈的機槍聲,竟然沒有聽見,兩隻手仍然端著槍,保持著拼刺刀的姿勢。一經提醒,他這才注意到那挺重機槍「卜卜卜卜卜蔔……」一個勁地射擊著,簡直連一點間隙都沒有。拾頭一望,連那挺槍出口的紅火舌都看得見了。 郭祥立刻調過兩挺輕機槍,對著紅火舌射擊。連著打了好幾十發子彈,那挺重機槍竟毫不理會,依然噴著火舌,射擊一點也不間斷。 「這個敵人真凶得很!」郭祥憤恨地罵著,「戰鬥一開始,我就發現它了,真是帝國主義的忠實走狗!」他吩咐花正芳,從側面繞上去,爭取首先炸掉它,給大家打開通路。 花正芳等幾個人,又要了幾個飛雷,就從側面的深草叢中,悄悄地迂回過去。快接近山頭的時候,花正芳發現那挺機槍子彈打得很高,覺得十分奇怪。爬到近處一看,見那挺重機槍在壕溝沿上高高地架著,後面並沒有人,而機槍卻不停地發射著。他心中犯疑,平日常聽說美國科學發達,不知道發明了什麼自動化的武器。他本想投出一個飛雷,但為好奇心所驅使,不由地又向前爬了兩步。凝神一看,原來坑裡趴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手裡正在牽動著什麼。花正芳為了捉活的,立刻瞄著其中一個打了一槍;接著一躍身跳到戰壕裡,一腳踏在那個美國兵的背上。俯身一看,這才鬧清楚,原來重機槍的扳機上垂著一根細繩,這根細繩在他手裡還牽著呢! 花正芳立即俘虜了他。郭祥帶著人也攻上來了。擔任迂回的一連已經切斷了敵人的歸路,把那些美國佬絕大部分打死在他們自己倉促挖成的長方形的土坑裡。由於事先戰士們學習的英語口號「繳槍不殺」,發音不准,美國兵聽不懂,那位擔任重機槍射手的美國兵,就成為今天晚上第一次試探性交戰的惟一的俘虜。 按照花正芳的介紹,郭祥在那挺帶繩子的重機槍旁邊好奇地欣賞了好一陣子,正要找人把它搬下陣地,猛不防腳下一滑,跌了個仰巴跤,原來他踩到機槍旁邊那好大一堆彈殼上面去了! 「呵,想不到這兒還有埋伏呢!」他嘻嘻一笑。 人們哈哈大笑起來。 由於這塊陣地防守不利,按照團的預定計劃,立即將部隊撤回。 第二天一早,陸希榮就穿得整整齊齊地到團部彙報戰鬥情況。他神情活躍,精神愉決,首先把取得勝利的原因,歸功於團領導的英明和正確;接著把自己的指揮以及抓俘虜的情況,講得繪聲繪色,使團長、政委和團裡的參謀們不時地發出一陣一陣的哄笑。周僕要求馬上把俘虜送到團部來。 押送俘虜的是通訊員花正芳和文化教員李風。李風是全連惟一會說英語的大學生。從一早起,就被派去給這個二十六七歲的俘虜反復解釋了我軍的俘虜政策,還讓他飽飽地吃了一餐熱飯。俘虜恐俱的神情減少了許多,一聽說要往別處帶他,頓時又緊張起來。他身子長得又長又細,兩條大長腿拖著一雙高腰兒皮鞋,像是一個長腿鷺鷥似地在山徑上邁著腳步。他的帽子不知丟到哪裡去了,蓬著一頭亂髮,整個下巴都是黑胡茬子。他一邊走,不時地回過頭來,偷偷地瞅瞅,看花正芳他們有沒有什麼行動。花正芳由於勝利帶給他的興奮,紅臉蛋像塗了油彩似地那麼好看。此刻,他內心裡警惕,但臉上卻顯出泰然自若的神情。 轉過一道山彎,美國俘虜發現李風落到後面去了,就馬上以極其敏捷的動作,從手腕上脫下一隻金殼手錶,回過頭,抖抖索索地向花正芳遞過來,臉上浮現著討好的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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