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沉默之島 | 上頁 下頁
二二


  晨勉站在空處,祖站在她對面三寸遠,什麼也不做,只靜靜地凝視她,晨勉抬頭仰望他,同時看到天花板,那上面也有光的倒影,自由自在,寬闊得多。像祖頎長的身體。值得冒險。

  「月光在冒險床、地板、桌面,你知道嗎?」

  祖取出一瓶紅酒,為晨勉及自己斟上後,互碰酒杯發出輕脆之音:「敬最值得冒險的身體。」

  晨勉不再悲哀,她開發了一塊記憶之地,以後,她將成為有記憶之人,無論祖離開她去任何地方,她不再覺得孤獨,是記憶使她免于單一孤獨,不是愛本身。

  她將酒杯交給祖,站在祖身體面前,抬臉問他:「可以嗎?」她為他解開衣袖鈕扣,那上面是手,握著酒杯;杯裡是如聖血般的紅葡萄酒。他們站在黑暗中,卻一切看得見。她如同他的奴婢,為他寬衣淨身,但她的神情是驕傲的,做一件神聖的事。

  祖裸身啜飲一口酒,貼住晨勉,雙手環住她裸露的背脊,晨勉雙手下垂,祖口中的酒冰鎮如清泉緩緩流入她齒舌間,祖彷佛有一股力量,可以控制冷熱,冰鎮的酒泉清楚流過她全身,使她極需要溫度擁抱。

  晨勉看著祖的眼眸:「跟我作愛好嗎?」

  祖像作一個再熟悉沒有的動作,以手臂內緣撫摸晨勉臉頰:「我們不是正在作嗎?」

  晨勉仍凝望祖的眼眸,溫柔但堅毅說道:「跟我作愛好嗎?」

  祖回應以更深的癡迷,他們的身體同時在找一條出路,又完全不肯由迷宮出去。祖的身體就是大腦,可以有完整的思考,也有完整的記憶。

  「你離開我的時候要告訴我。」晨勉輕閉雙眼摸索著她的迷宮之路。

  「回美國的時候嗎?」

  「不是,是現在,我身體完全麻痹了。」晨勉幾乎記得和每個物件每次作愛的過程,但是這次,她全心全意作愛,腦海一片空白洗掉了以前所有紀錄。她以處子之身和祖作愛,唯一記得祖。她獻身於靈的過程,身體一寸寸被催眠,嗅聞、觸覺卻分外機敏,只有聽覺得遲鈍的,只聽到祖的呼喚。

  祖不斷問:「晨勉,你在哪裡?」

  晨勉安慰他:「在這裡。」她牽引祖的手按住他的脊椎,那裡有一根筋骨是她的,她在的地方。他們一同往迷宮的透光處瞭解生命的出口。一處無日無夜的空間。她突然和祖一樣覺得失去了對方。

  晨勉高聲呼喚祖:「丹尼,你在哪裡?」

  祖的答案如回聲:「晨勉,我好想妳!」

  晨勉全身抽緊,內心一陣絞痛,將來她想念他的時候怎麼辦?為什麼祖帶給她的記憶不光是身體的歡愉與深刻,還有一種時間的感覺。他們又回到原出發點,他們竟然仍然站在路燈透進來的光暈中。

  祖仍離她三寸,祖說:「作愛是唯一讓我感覺像作夢的事情。大概與我父親重逢的情景就是這樣吧!」

  晨勉:「作愛是唯一讓我感覺真實的事情。」

  「作夢呢?」

  「我──」晨勉覺得困難:「我從來不作夢。」

  祖彷佛預料得到:「連作愛的夢都沒有?」

  晨勉:「是啊!作這種夢之前我已經直接去作了。」

  祖微笑:「晨勉,你所說的現象,你是我知道最奇特的一個人。」

  晨勉有些恍惚:「我是一個一點秘密都沒有的人,所以潛意識對我來講,是不可能發生,也不可能存在的東西吧!」她一直只能感覺近在她周圍的事物,她完全無法想像抽象的事物,如「未來」、「作夢」……等。因此,晨勉最怕之一就是陷在恍惚的情況中,那讓她焦慮。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