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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馬全有和周大勇他們被敵人截斷聯繫以後,他率領兩名戰士頂住敵人。幸虧,馬全有佔領的小山嘴子三面是溝,敵人只能從正前壓迫,而且兵力展不開,也不能包圍他們;可是三個戰士,頂住成千上百的敵人,終究是困難的事。

  敵人向馬全有他們進逼,情況變得非常危險……

  馬全有、寧二子和梁志清趴在地上拚命地向敵人射擊,向敵人投彈。

  最後,他們退到絕崖邊!手榴彈、子彈都光了,眨眼工夫,凝聚了心裡的一切緊張:光榮犧牲或是伸長脖子讓敵人殺死!馬全有兩手狠狠地攥緊槍,牙一咬、嘴一咧,猛跺腳,一個使人血液凝結的想法閃過腦子:「跳崖!」

  戰士甯二子和梁志清,都緊緊地抓住馬全有的胳膊。馬全有直挺挺的站著,死盯住敵人。他想,這樣死去真是太窩囊,再有子彈還要換他幾個。他喊:「把槍栓摔掉!」兩個戰士嘩啦一聲把槍栓卸下來,朝溝裡扔去。馬全有,抓住槍梢掄起來往地上猛摜,槍沒摜斷。他猛地扭轉頭,一把抓住梁志清的肩膀,問:「你是黨員?」

  「是,連長。」

  馬全有頭一擺,眼睛指著身後的絕崖,說:「党需要你的忠心。」

  梁志清凝視著馬全有,足有十幾秒鐘的工夫。然後,他向崖邊走了幾步,喊了聲:「連長!」一滾就下去了!……

  寧二子突然抱起馬全有的腰,說:「連長,連長!咱們死活都要在一塊,咱們一塊……」馬全有把寧二子推了一把,沒有理他,只是用血紅的眼,凝視著敵人。

  寧二子抱住頭,猛一跺腳,滾下絕崖!

  這工夫,敵人射擊著,呐喊著,撲來了。馬全有直挺挺地屹立在那裡,直到敵人靠近了,才把破槍朝敵人摔去,敵人一驚,忽地趴下了。馬全有退到溝邊,轉過身,像投水一樣,一躍而起,撲下去了!……

  黑洞洞的夜,槍聲一陣一陣響。大風順溝刮下來,卷著壯烈的消息,飛過千山萬嶺,飛過大河平原,搖著每一戶人家的門窗告訴人們:在這樣漆黑的夜晚。祖國發生了什麼事情!

  七周大勇跳下崖,昏迷了好一陣。他清醒以後,率領衛剛和戰士們摸到馬全有他們跳的絕崖下邊,找著犧牲的同志跟活著而受重傷的同志。然後,他們摸到九裡山東邊的山溝了。

  這裡往北有敵人,往南有一條山溝通到清澗縣大川。他們從敵人中間摸出來了。

  他們拐進一條溝裡,找見幾個冷山洞。嘿呀,山洞裡有很多逃難的老鄉,真是深山有親人啊!

  老鄉們都忙著給自己的部隊燒水做飯。他們覺得和自己的部隊住在一塊,那就天塌下來也不怕了。從他們那歡天喜地的面容看,這一支部隊是永遠和他們住在一塊不會走了。

  周大勇把馬全有等傷患接到窯洞中,又讓衛剛出去佈置警戒,他坐在窯洞裡的地上,從身上摸出一片紙,準備寫什麼。老鄉的小油燈要滅不明。他喊:「通訊員,把揀到敵人的那個手電筒拿來!」

  通訊員負傷的右手用繃帶捆著。他走近周大勇,說:「手電筒打壞了!」

  周大勇頭靠牆,微微閉住眼睛,有氣無力地說:「你不是還揀來幾個蠟頭嗎?」

  通訊員點起一個蠟頭。他坐在周大勇左面,端著蠟頭。

  周大勇寫了不到半分鐘,通訊員打盹,頭碰在周大勇肩膀上,蠟頭滅了。

  周大勇喊:「你搞什麼?」

  通訊員連忙又點起蠟頭。周大勇剛寫了兩句,通訊員又睡著了,蠟頭又滅了。

  周大勇很生氣,可是沒有去喊醒通訊員。他狠狠地揉了揉眼,又用拳頭把自己的頭敲打了幾下,就去招呼傷患了。

  周大勇端上燈看著傷患們:有四個傷患並排躺在草上;馬全有脊背靠牆坐著,上身挺得硬直,他閉著眼,臉上還是那樣激烈,仿佛他是急行軍以後,臨時坐下睡一陣,馬上就要去廝殺。周大勇心裡猛地一動,他真想把馬全有抱起來,盡情地喊幾聲:「全有!全有!」可是他沒有喊也沒有抱。他只是望著馬全有的眼,說:「說話呀!我是周大勇。」

  馬全有咬緊牙,一聲也不吭。

  周大勇把臉靠在馬全有肩頭,說:「你說話呀!看,我們總在一起,永遠在一起!」他使勁地抓住馬全有的手,好像怕他離開似的。

  馬全有的汗像瓢潑,臉上的肉一股一股的暴起,臉腮的傷疤顯得更分明。他牙齒咬得嘣嘣響,可是死活不哼一聲。

  周大勇的頭挨著馬全有的頭,問:「挺得住嗎?」

  馬全有從牙縫擠出一個字:「能。」他用眼表示,叫給他口裡塞點東西。周大勇給他口裡塞了塊手巾。馬全有緊緊地咬住手巾,不動也不呻喚!

  周大勇望著馬全有那每一個汗毛孔裡都充滿忠誠和頑強力量的鋼骨鐵架似的身軀,望著那臉上始終不變的剛烈勁兒,心裡很難受。可是再看看那身上的傷,周大勇又放心了:馬全有的生命沒危險!

  周大勇再看看其他幾個傷患,有的腿上的褲子從膝蓋以下統扯掉了,有的滿身衣服都是子彈穿的洞,有的衣服前襟燒去了一片,在他們身上都有一股火藥味直向人鼻孔撲。

  周大勇想,梁志清犧牲了,可是為什麼馬全有、寧二子從那麼高的絕崖上跳下去以後,還能活出來呢?其實,這也和戰場上那經常出現的「怪事」一樣:原來馬全有、寧二子他們跳的絕崖儘管有十幾丈高,可並不是像刀切的一樣齊。這絕崖中間有的地方凸出來,有的地方凹進去。他們跳下去的時候跌到那些凸出的地方,又滾到另外一個凸出的地方——

  要是一直跌下去,那就全完了!

  只有戰士梁志清犧牲了!因為他跳下崖的時候,頭碰在石頭上,永遠離開了人間!

  周大勇和幾個傷患並排躺在草上。窯外面是黑洞洞的夜。

  他聽著溝裡的風吼聲和野獸的嗥叫聲。想起在外邊放警戒的衛剛和戰士們,想起了白天那激烈的戰鬥,想起九連連長和九連的戰士們……頭老是轟轟地有點發昏。

  夜深了,天氣陰沉沉的。溝渠裡樹木的枝葉,在風地裡沙沙價響。

  周大勇昏昏迷迷地剛閉住眼,寧金山就進來喊:「營長,你記得李振德老伯伯嗎?」

  周大勇爬起來忙問:「怎麼的,咱們誰還記不得他!」

  寧金山說:「營長,我剛才去舀水,老鄉們圍定我,問東問西。猛地,我看見了李老伯伯的老伴——李玉山的媽媽。營長,你知道,她老人家是我的救命恩人!」

  周大勇說:「啊!她老人家怎麼能到這裡呢?」

  寧金山說:「可不,我也這樣想!」

  有人掀開窯門上掛的草簾子,進來了。周大勇站起來一看,原來是個又瘦又小的老媽媽,看來,風都能把她吹倒。她身後跟著幾個婦女,有的還抱著孩子。

  甯金山扶著老媽媽,說:「老媽媽,這就是我們營長!」

  周大勇坐在地上。老媽媽盤腿坐到周大勇跟前。她把他的臉打量了好一陣,又摸摸他的手,說:「啊,你就是周大勇。

  玉山他爹常念叨你哩!唉,咱們逃到哪裡,白軍就跟到哪裡。

  我是快入土的人啦,還不能安生!」說罷,她從懷裡掏個穀糠蒸的窩窩頭,放到周大勇懷裡。那窩窩頭上,還帶著老媽媽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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