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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伊川說詩


  王若虛《滹南遺老集》卷三十九有一節云:

  「歐公寄常秩詩云,笑殺汝陰常處士,十年騎馬聽朝雞。伊川雲,夙興趨朝非可笑事,永叔不必道。夫詩人之言豈可如是論哉,程子之誠敬亦已甚矣。」周亮工《因樹屋書影》卷三也有一節云:

  「程正叔見秦少遊,問天知否天還知道和天也瘦是學士作耶?上穹尊嚴,安得易而侮之?此等議論煞是可笑,與其為此等論,不如並此詞不入目,即入目亦置若不見。」碰巧這兩件故事都是小程先生的,如今抄在一起好像有點故意和他老人家為難,其實全是偶然,不過拿來當做載道派的文學批評的實例罷了。舒白香在《遊山日記》卷六中有一大段文章很挖苦這派的人,今摘抄其一部分:

  「周濂溪,亦大儒也,宜朝朝體認經疏,代聖立言,講之作之,津津而說之,那得閒情著愛蓮之說,留心小草,庸人必譏其玩物喪志。

  陶淵明,古豪傑也,家貧妻子餓,不為祿仕,已近乎骨肉無情,尤甚者饑至乞食,叩門無辭,但期冥報,庸人必譏其迂誕無恥。所交亦不過劉逸民周續之一二無志於功名之士,甚至入白蓮之社,與惠遠談空說有,庸人又譏其攻乎異端,近乎邪教,宜乎其不貴達也。」

  舒白香的話說得很暢快,不過平心論之載道派的人也未始沒有可原諒處,王若虛所雲誠敬二字倒很切貼,這差不多把他們的短長都包括在內了。載道派的意見根本是唯心的,他們以為治國平天下全在正心誠意,平常靜坐深思,或拱手講學,或執筆為文,所想所說所寫應該無一不是聖道,其效能使國家自治天下自平,蓋神秘不亞于金剛法會焉。此種教徒的熱忱自可佩服,但除此以外殊無用處,以此弄政治則誤國,以此談文學亦未免貽譏。有兔爰爰,雉罹于羅云云,感傷身世,可謂至矣,現今的人讀了更有同情,在載道派則恐要一則指摘其不能積極地引導革命,次則非難其消極地鼓吹厭世,終則或又申斥其在亂世而顧視雉兔加以歌詠也,此在伊川之徒或亦自成一家言,但講道學可而說詩則不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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