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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沈啟無君書二十五通(2)


  九

  奇無兄:

  平伯令題跋,今日寫一紙,並前兩次悉抄錄呈閱。此次「覺書」似稍進步,讀末尾可知,但此亦不只是「恫嚇」,不久頗想實行者也。昨晨馬五公見訪,大約又往廠甸去,不佞則堅持自重主義,暫不出門耳。

  二月十五日,尊。(二十一年)

  附題跋三首

  其一

  平伯出示一冊,皆是不佞所寄小簡,既出意外,而平伯又屬題詞,則更出其表矣。假如平伯早說一聲,或多寫一張六行書裱入亦無不可,今須題冊上,乃未免稍為難耳。不得已姑書此數語,且以塞責,總當作題過了也。十八年四月四日,豈明。

  其二

  平伯來信說將裱第二冊賬簿,並責寫前所應允之六行書。此題目大難,令我苦思五日無法解答,其癥結蓋在去年四月四日不該無端地許下了一筆債,至今無從躲賴,但這裡不再預約,便無妨礙了。至於平伯要裱這本賬簿,則不佞固別無反對也。十九年九月十五日晨於煆藥廬,豈明。

  其三

  不知何年何月寫了這些紙,平伯又要裱成一冊賬簿,隨手塗抹,殃及裝池,其可三乎。因新制六行書,平伯責令寫一張裱入,亦舊債也,無可抵賴。但我想古槐書屋尺牘之整理蓋亦不可緩矣。二十一年二月十五日於苦茶庵,尊。

  一〇

  茗緣道兄:

  偶閱《複堂日記》,抄其關於《夢憶》及《西青散記》的兩則呈覽。此公是章太炎先生之師,但仍是才子也,近從杭州買得一冊《群芳小集》,皆是詠歎京都之相公們者,今查出即系複堂手筆,而序則王眉叔(詒壽)作,此小冊恐亦不易得,故雖少貴亦不以為嫌,今日已改訂寶藏矣。《陶庵夢憶》王見大刻即不佞所有本,實亦不甚佳,不過比這更舊的刻本卻沒有了耳。《西青散記》實是江南才子一派,但佳刻卻亦想得,而甚是難得,且似亦頗高價也。今日想必出城去了,明日當帶火爐而上九爺府去乎?匆匆。

  二月廿四日燈下,粥尊。(二十一年)

  一一

  奇無兄:

  今日大風,上午不出門,又不想用功,因計劃制信紙信封,其一可以奉告。從羅振玉所刻《恒農塚墓遺文》中影描四字,文曰汝南髡鉗,左側擬刻字一行雲某年某月會稽周氏摹熹平元年磚文。其釋詞如下:汝南者,周也。髡者,髡已久矣。鉗者,雖不見鉗,然人孰不有鉗乎?文有之,其自以為無鉗者,其為鉗彌大。嗚乎,豈不信歟。此原系千七百六十年前河南某地牢城中物,今借用其字,亦頗湊巧。因此並想拜託張公去刻一印,唯牙而六朝,抑銅而漢歟,尚未決定,論理似以漢為適宜,但六朝亦複佳耳。不悉。

  二月廿七日,樽。(二十一年)

  一二

  奇無道兄:

  手劄誦悉。承示《火把》,敝眼有福,甚幸甚幸。今將原把奉還,乞察收,唯以其中不見哭文為憾耳。天氣漸好,而意興闌珊,了無登山臨水之雅興也。頗想寫平公文存二集序文,尚只有二三分光。匆匆。

  三月廿四日,淳於。(二十一年)

  一三

  微言欣其知之為誨
  道心惻於人不勝天

  廢名君近來大撰其聯語,且寫以送人,右聯即系送給不佞者也,大有竟陵氣,亦覺別致,只是未免過獎耳。他又要做一聯送須尊公,不佞因效嚬為之,得兩句云:

  卬須我友
  各尊所聞

  雖然嵌字稍嫌纖巧,但竊以為頗有意思,因為說交誼可密而意見不必強同,似甚合于交友之道也。日後擬請尹公一揮,便以贈須公。煮茶印頗妙,詩人雲,誰謂荼苦,其甘如薺,蓋用《天咫偶聞》之煮法歟。《寓山注》承採用,甚有榮光,此公尚有遺集,如要看可以奉假,不過那裡大抵多是正經文章,—記得有一卷《越中園亭記》,或有可取亦未可知,—難免與《古文觀止》接近耳。匆匆上。茗緣道兄。

  尊白,三月廿四日燈下。(二十一年)

  一四

  茗緣道兄:

  風聞將有泰山之行,至為欣羡,意者此行頗受張宗老之影響乎?聞北大學生之曾作岱遊者言,那種山樏仍存,下山時亦一溜煙滑下,不佞聞其講義,開茅塞不少,足下如再親臨其地,當必更大有所得耳。匆匆。

  三月三十日午,尊白。(二十一年)

  一五

  茗緣道兄:

  昨日下午往西單,一看路旁書攤,得了一部王勝時君的《漫遊記略》,只花了三四十銅子,回來複經不佞一改訂,已居然可看了,敝齋已有此書,此一冊可以奉贈,其文頗不惡,至於系陳臥子之徒乃尚在其次耳。又得弢園出板之《南行日記》一冊,安徽吳某紀其隨馬建忠旅行印度之作,文亦尚佳,有幾處意見亦可取,唯在船中生病思糜粥,見牛肉湯而大怒,又怕吃西醫瀉藥,必欲找神曲紅靈丹服之,馬公諫不聽,則很可笑,儼然文案頭腦矣。計時在一八八〇年,距今已五十餘載,則或亦難怪,因為在現時此種人亦極多也。今日是清明,當是雨紛紛的時節,而只聞風片不見雨絲,亦殊掃興,還只好且看閒書耳。匆匆。

  四月五日,苦茶子。(二十一年)

  一六

  南無兄:

  晚回倉未受涼否?雨後天氣本不好,而敝齋尤陰寒,此殆亦苦雨之別證也。崇慈講演殊不易,因此常感到說書者流之不可及,而普羅文學之難作亦更了然矣。今日又陰雨,午須往景山下配享,晚又須合夥享人,而其中間又須回敝齋來一轉,殊覺其忙。文鈔目錄尚未錄出,大約要禮拜一才能著手耳。頗思早日將吳迪公貴扇塗訖,持以奉謁,也還不能決心下筆,蓋興致不佳,雖在吾輩塗鴉亦難有好結果也。「倚裝」無事可做,但抓一本閒書隨便看之,再過一刻即殺奔景山去也。匆匆。

  五月七日,苦茶拜白。(二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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