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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雜學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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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繪如稱為風俗畫,那麼川柳或者可以稱為風俗詩吧。說也奇怪,講浮世繪的人後來很是不少了,但是我最初認識浮世繪乃是由於宮武外骨的雜誌《此花》,也因了他而引起對於川柳的興趣來的。外骨是明治大正時代著述界的一位奇人,發刊過許多定期或單行本,而多與官僚政治及假道學相抵觸,被禁至三十餘次之多。其刊物皆鉛字和紙,木刻插圖,涉及的範圍頗廣,其中如《筆禍史》,《私刑類纂》,《賭博史》,《猥褻風俗史》等,《笑的女人》一名「賣春婦異名集」,《川柳語彙》,都很別致,也甚有意義。《此花》是專門與其說研究不如說介紹浮世繪的月刊,繼續出了兩年,又編刻了好些畫集,其後同樣的介紹川柳,雜誌名曰「變態知識」,若前出《語彙》乃是入門之書,後來也還沒有更好的出現。 川柳是只用十七字音做成的諷刺詩,上者體察物理人情,直寫出來,令人看了破顏一笑,有時或者還感到淡淡的哀愁,此所謂有情滑稽,最是高品,其次找出人生的缺陷,如繡花針噗哧的一下,叫聲好痛,卻也不至於刺出血來。這種詩讀了很有意思,不過正與笑話相像,以人情風俗為材料,要理解他非先知道這些不可,不是很容易的事。川柳的名家以及史家選家都不濟事,還是考證家要緊,特別是關於前時代的古句,這與江戶生活的研究是不可分離的。這方面有西原柳雨,給我們寫了些參考書,大正丙辰年與佐佐醒雪共著的《川柳吉原志》出得最早,十年後改出補訂本,此外還有幾種類書,只可惜《川柳風俗志》出了上卷,沒有能做得完全。我在東京只有一回同了妻和親戚家的夫婦到吉原去看過夜櫻,但是關於那裡的習俗事情卻知道得不少,這便都是從西原及其他書本上得來的。 這些知識本來也很有用,在江戶的平民文學裡所謂花魁是常在的,不知道她也總得遠遠的認識才行。即如民間娛樂的落語,最初是幾句話可以說了的笑話,後來漸漸拉長,明治以來在寄席即雜耍場所演的,大約要花上十來分鐘了吧,他的材料固不限定,卻也是說遊裡者為多。森鷗外在一篇小說中曾敘述說落語的情形云:「第二個說話人交替著出來,先謙遜道,人是換了卻也換不出好處來。又作破題雲,官客們的消遣就是玩玩窯姐兒。隨後接著講工人帶了一個不知世故的男子到吉原去玩的故事。 這實在可以說是吉原入門的講義。」語雖詼諧,卻亦是實情,正如中國笑話原亦有腐流殊稟等門類,而終以屬閨風世諱者為多,唯因無特定遊裡,故不顯著耳。江戶文學中有滑稽本,也為我所喜歡,一九的《東海道中膝栗毛》,三馬的《浮世風呂》與《浮世床》可為代表,這是一種滑稽小說,為中國所未有。前者借了兩個旅人寫他們路上的遭遇,重在特殊的事件,或者還不很難,後者寫澡堂理髮鋪裡往來的客人的言動,把尋常人的平凡事寫出來,都變成一場小喜劇,覺得更有意思。中國在文學與生活上都缺少滑稽分子,不是健康的徵候,或者這是偽道學所種下的病根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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