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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中日學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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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對於中日問題,還不能沒有幻想,希望它能夠和平解決,因此徒勞的作些活動,第一次的中日學術協會,已經失敗了,第二次又來計劃改革同文書院,設立了中日教育會。這也是由於阪西和土肥原的介紹,與東亞同文會的代表大內見面,商議將天津的同文書院改為中國學生的留日預備學校的事宜。這同文會本是經濟文化侵略的機關,它在上海漢口天津各地設立同文書院,養成說中國話的人材,熟悉中國習慣,來中國作種種的活動。 這一回卻願將天津的一處學校改作私立中學,招收中國學生,就只是用日本文作為第一外國語,畢業後可以留學日本,直接考入大學。他們請中國人合辦這學校,總務即經濟一切歸日本人擔任,教務由中國方面主持,都照教育部章程辦理。平常他們辦事,凡是要中國人給他幫忙時,總是拉些有小功名的如舉人秀才的人,這回卻找到大學裡來,仍舊在中日學術協會中間找了幾個人,即是陳百年,馬幼漁,沈尹默,張鳳舉和我一共是五個。日記上留存著這幾項記事: 「一九二五年八月三十日,上午往百年處,商議同文書院事。」 「九月二日,下午往土肥原宅,與大內江藤及北大同人共商同文書院事,晚八時回家。」 「九月四日,上午十一時往土肥原宅,議定中日教育會契約,午大內約往東興樓午餐,共計賓主九人。 九月五日,午在東興樓與尹默幼漁鳳舉百年,共宴大內江藤土肥原,及方夢超四人。」這以後中日教育會便算成立了,議定以天津同文書院為基礎,設立中日學院,先辦初中高中部份,再擴充到大學部,其教務方面完全由中國人主持,教務長則請原有的張子秀擔任,另外請會裡派一個院長前去,並請會員二人去任兩門功課。結果推定陳百年去教論理學,馬幼漁去教國文,每週一次,院長則請沈兼士任之,因為在北京住家,不能常駐天津,所以只好時常往來京津之間。 我雖是會長的名義,但只是在有一年的學校紀念日特別開會的那天,我被邀去到校講演,去過一次,所得的印象實在平凡得很,校舍足夠中學之用,但要想辦大學哪裡能行呢,好在學院方面也是沒有誠意,姑且說一句話,後來不再提起,這邊也覺得反正不能實現,也沒有人認真去追問,便這樣虛與委蛇的拖了好久。後來一個時候陳馬二君也懶得跑這一段長路了,就都辭了兼職,只讓一位由這邊介紹去的北大的研究生在枝撐門面,總務長江藤則已去世,由藤江遞補,這人也看不出別樣壞處,就只喜歡釣魚和喝酒,大半天在學校邊的水池裡垂釣,院長則時去時歸,很有倦勤的樣子,等到一九三一年柳條溝的槍聲一響,他也就正式的辭職了。 土肥原介紹我們改革同文書院,未能成功,可是他在另一方面進行的搗亂工作,卻是著著進行,終於引起蘆溝橋事件,結果是「神國」成麥克阿塞的領土,而自己也遂為巢鴨殉國的「七英靈」之一人。凡是見過土肥原賢二的人,似乎不大會預料他能做大事情的人,語雲,時無英雄,遂使孺子成名,我們看現在的日本好像還缺少真的英雄,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中日學院的院長當初原是想把學校辦好所以前去的,事實上他有識力可以足夠辦好一個大學部,但是事與願違,使他不得不轉為消極,然而卻有一件事,著實使他受累不淺,這便是從天津得來的一份小家眷。他本有一子一女,家庭很是圓滿,不幸他的夫人得了一種不很利害而是經常的精神病,他就在天津營了一所「金屋」,後來回到北京時又不得不把她移回來,日後他的夫人也常見到,旁人便以某女士的資格向她介紹,這真是一種可悲的喜劇了。我自己雖然沒有受什麼累,可是在一九三九年的元旦來訪的那位刺客,也聲稱是中日學院的李姓,這當然是假冒的,但是為什麼要說是中日學院來的呢?這時土肥原已經闊了起來,稱為「土肥原將軍」了,我於一月二十四日下午前去訪問他一回,擬問此事,沒有見到,從此以後就沒有看到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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