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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學希臘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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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伍合居住的期間,還有兩件事值得記述,其一便是在這年(一九〇八)的秋天,我開始學習古希臘文,其二則是太炎先生叫我給他譯印度的「鄔波尼沙陀」(Upanishad)——可惜終於因為懶惰,沒有實現。那時日本學校裡還沒有希臘文這一科目,帝國大學文科有開倍耳在教哲學,似乎設有此課,但那最高學府,不是我們所進得去的,於是種種打算,只能進了築地的立教大學。這是美國的教會學校,校長是姓忒喀(Tucker),教本用的是懷德的《初步希臘文》,後來繼續下去的,是克什諾芬(Xenophon)的《進軍記》(Anabasis)。但是我並不重視那正統古文,卻有時候還到與立教大學有關係的「三一學院」去聽希臘文的「福音書」講義,這乃是那時代的希臘白話文,是一般「引車賣漿」之徒所用的語言,所以耶穌的弟子那班猶太人也都懂得,能夠用以著書。我這樣做,並不是不知道古希臘學術的重要,不想去看那些學者們的著作,實在我是抱有另外一種野心的。正如嚴幾道努力把赫胥黎弄成周秦諸子,(雖然章太炎先生說他「載飛載鳴」的不脫時文調子,)林琴南把司各得做得像司馬遷一樣,我也想把《新約》或至少是四福音書譯成佛經似的古雅的。 我在南京學堂裡時候,聽過比我高兩班的同學胡朝梁——這是他的原名,後來成為詩人,稱作胡詩廬了——的議論,強調「聖書」的文學性,說學英文的人不可不讀。這在一六一一年英王欽定的譯本是不錯的,但是我讀漢文譯的聖書,白話本是不必說了,便是用古文寫的,也總是覺得不夠古奧,不能與佛經相比。佛經本來讀得很不多,但那時已經讀到《楞嚴經》和《菩薩投身飼餓虎經》,覺得這中間實在很有一段距離,我的野心便是來彌補這個缺恨。 但是天下事不可預料,等得我學了幾年,回到本國來之後,復古思想慢慢的改變了,後來翻看聖書,覺得那官話和合譯本就已經十分好了,用不著再來改譯,至於希臘哲人的文史著作,實在望之生畏,自己估量力不能及,不敢染指。這樣的過了幾年,一轉眼間已是民國二十年即是一九三一年,距我初學希臘文的那年已經有了二十多個年頭了。 這樣擱置下去,覺得有點像是學了屠龍之技,不大很好,心想譯點東西出來,聊以作個紀念,但是偉大的作品不敢仰攀,回過來弄亞力山大時代的著作,於是找到了「希臘擬曲」這個題目。這只是戔戔的小冊子,計海羅達思的七篇,諦阿克利多思的五篇,一總才有四萬字的樣子,但是寫了有大半年,這才成功了。裡邊有些穢褻字樣,翻譯很費斟酌,我去對當時的編譯委員會的主任胡適之說明了,說我要用「角先生」這字,請他諒解,他笑著答應了,所以現在還是這樣印刷著。 這本稿子賣了四百塊錢,花了三百六十元買得板井村的一塊墳地,只有二畝地卻帶著三間房屋,後來房子倒坍了,墳地至今還在,先後埋葬了我的末女若子,侄兒豐三,和我的母親。這是我學希臘文的好紀念了。解放以後,又開始希臘文翻譯工作,譯出的有《伊索寓言》,阿波羅陀洛斯《希臘神話》,阿裡斯托芬喜劇一種,歐裡庇得斯悲劇十三種,總計約百萬言,然而這又在《希臘擬曲》的二十年之後了。現在所擬翻譯的,還有路喀阿諾斯的散文集,著作年代在公元的一世紀,差不多是中國的東漢中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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