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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禮房的人們


  禮房底下大概也有分派房份,但是現在說不清楚了。只知道其一派是子衡,小名阿惠,曾當過朱墨師爺之類,早已賦閑在家,晚年才成家,住在第四進堂前的一間樓上。他獨身時代是有名的「街楦」,整天在外坐茶館,聽謠言,自稱是狗眼,看得見鬼,說些鬼話嚇唬女人們,別的壞處也還沒有,卻常被介孚公引為罵人的資料,與四七五十同當作不肖子弟的實例。上文說過六四四七五十是三兄弟,只有六四娶妻,生有子一連元,女一阿雲,四七與五十都始終是「光棍」。

  六四依靠姑夫陳秋舫,是個前清進士,薦在育嬰堂裡任司事,四七曾作長歌嘲之,于拜忌日時當眾朗誦,起首云:「紹興有個週六四,育嬰堂裡當司事,」此下有「雪白布頭包銀子」一句,其餘惜已記不得了。他家裡的事沒有什麼特別可記的,除了阿雲的這一節。阿雲是一個不大得人歡喜的小姑娘,我們小時候常要戲弄她,故意吃東西給她看,卻不給她吃,害得她追著看。她于十二三歲時病死了,她的母親非常哀悼,幾乎寢食皆廢,聽到的人無不替她悲傷,雖然他們平時對於六四太太並沒有多少好感。恰好不知從哪裡來了一個「夜牌頭」,就是自稱走陰差的,平常她們利用迷信騙人騙錢,一定要說那死姑娘怎麼在地獄受苦,要她去設法救助可以放免,這回卻並不然,她反肯排難解紛,說阿雲現今在塔子橋的社廟裡,給土地奶奶當從神,一切很好,比在家裡還要舒服,也是一番鬼話,卻發生了很好的效力。

  六四太太不但立即停止了她的哀悼,叫人拿了好些紙糊東西到廟裡去焚化,給阿雲使用,一面又逢人宣佈她的喜信,阿雲現在做了從神,在什麼地方,是什麼情形等。從前替她悲傷的人,這次聽了她歡喜的報告,又感到一種別的悲哀,因為這明明是一顆嗎啡止痛丸,看著她吞下去的,覺得人的受騙真是太容易了。這「夜牌頭」的真相終於不曾明白,或者是她自動的說的也未可知,但一般推測是由於六四的計畫,囑咐她這樣的說,那也是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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