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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王逢原三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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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阡陌動成群,杜詩:「胡人高鼻動成群。」卓犖高才獨見君。杞梓豫章蟠絕壑,騏驎古之良馬,日行五千里。騕褭神馬,日行萬里。跨浮雲。行藏己許終身共,生死那知半路分。便恐世間無妙質,鼻端從此罷揮斤。 蓬蒿今日想紛披,塚上秋風又一吹。妙質不為平世得,微言《漢書·藝文志》:「仲尼沒而微言絕。」《晉書·衛玠傳》:「微言之緒,絕而複續。」唯有故人知。廬山南墮當書案,湓水東來入酒卮。陳跡可憐隨手《史記·淮陰侯列傳》:「(鐘離昧)曰:吾今日死,公亦隨手亡矣。」盡,欲歡無複似當時。 百年相望濟時功,歲路陸機《豫章行》:「前路既已多,後塗隨年侵。」李善注:「喻壽命也。」何知向此窮。鷹隼奮飛凰羽李注;《閩中名士傳》:「薛令作之詩自艾。」王家續云:「啄木嘴距長,鳳凰毛羽短。若嫌松桂冷,任逐桑榆曖。」短,騏驎埋沒馬群空。中郎舊業無兒付,康子黔婁,其妻諡為「康」。見《高士傳》。高才有婦同。想見江南原上墓,樹枝零落紙錢風。 ① 詩當作於嘉祐五年(1060)。介甫年四十歲。 《宋詩鈔》:王令,字逢原,廣陵人也。年十數歲,與裡人滿執中為友。(《宋詩鈔·廣陵集》中寄滿子權詩最多)偉節高行,特立于時。王安石赴召,道由淮南。令賦《南山之田》詩往見之。安石大喜。期其材可與共功業於天下,因妻以其夫人之女弟。年二十八而卒。令詩學韓、孟,而識度高遠,非安石所及,不第以瑰奇也。惜限於年耳。 介甫《王逢原墓誌銘》:余友字逢原,諱令,姓王氏,廣陵人也。始予愛其文章而得其所以言,中予愛其節行而得其所以行;卒予得其所以言,浩浩乎其將沿而不窮也。得其所以行,超超乎其將追而不至也。於是慨然歎,以為可以任世之重而有功於天下者,將在於此,余將友之而不得也。嗚呼!今棄予而死矣!(《莊子·徐無鬼》:莊子送葬,過惠子之墓,顧謂從者曰:「自夫子之死也,吾無以為質矣,吾無與言之矣!」)悲夫!逢原……五歲而孤,二十八而卒。卒之九十三日,嘉祐四年(1059)九月丙申,葬于常州武進縣南鄉薛村之原。夫人吳氏,亦有賢行。於是方娠也,未知其子之男女。(《文集》九十七) 介甫《題王逢原講孟子後》:逢原在常州江陰時,學者有問以《孟子》,而逢原為之論說,是以如是其詳也。未幾而逢原卒。故其書才終於一篇,而考之,時不同。蓋其志猶未就也。雖然,觀其說,亦足以概見之矣。若逢原,所謂「見其進未見其止」也。逢原卒於嘉祐己亥(1059)六月,後七年,講義方行。(《文集》七十一) 《韻語陽秋》十八:王逢原以書上介甫,且以南山之詩求學于荊公,師資之禮已定。故逢原未死以前,荊公贈之詩曰:「楩楠豫章概白日,只要匠石聊穿裁。」逢原既死之後,荊公思之曰:「便恐世間無妙質,鼻端從此罷揮斤。」皆以師道自任也。然觀逢原寄介甫詩云:「天門廉陛鬱巍巍,勢利寧無淡泊譏!豈與蹠徒爭有道?蓋思吾黨自言歸。古人踽踽今何取?天下滔滔昔已非!終見乘桴去滄海,好留餘地許相依!」則識度之遠,又過荊公矣。 介甫《寄王逢原》云:申韓百家藝火起,孔子大道寒於灰。儒衣紛紛欲滿地,無複氣焰空煤炲。(炲,灰炱,煤也,俗謂之煙塵。)力排異端誰助我?憶見夫子真奇材。楩楠豫章概白曰,只要匠石聊穿裁。我方官拘不得往,子有閒暇宜能來。語言相與入聖處,一取萬古光芒回。(《文集》七) 又,《思王逢原》:自吾失逢原,觸事輒愁思。豈獨為故人?撫心良自悲,我善孰相我?孰知我瑕疵?我思誰能謀?我語聽者誰?朝出一馬驅,暝歸一馬馳;馳驅不自得,淡笑強追隨。仰屋臥太息,起行涕淋漓。念子塚上土,草茅已紛披。婉婉婦且少,煢煢一女嫠。高義動閭裡,尚聞致財資。嗟我衣冠朝,略能具饘糜。葬祭無所助,哀顏亦何施!聞婦欲北返,跂予常望之。寒汴已閉口,此行又參差!又說當產子,產子知何時!賢者宜有後,固當夢熊羆!天方不可恃,我願適在茲!我疲學更誤,與世不相宜。宿昔心已許,同岡結茅茨。此事今已矣,已矣尚誰知!渺渺江與潭,茫茫山與陂;安能久竊食,終負故人期!(《文集》七) 《詩評》中:向讀公所為逢原墓誌,知其期待良厚。今觀此詩(《思王逢原》)悲惋有甚於墓誌者。如昌黎之于李元賓,眉山之于李台卿。能令千百世後讀其詩文,恍聞歎息之聲。 逢原《暑旱苦熱》:清風無力屠得熱,落日著翅飛上山。人固已懼江海竭,天豈不惜河漢幹?昆侖之高有積雪,蓬萊之遠常遺寒。不能手提天下往,何忍身去遊其間!(《宋詩鈔》) 《石遺室詩話》十七:讀荊公集竟,摘句如下:如《寄王逢原七古》末四句云云。《酬朱昌叔七律》後四句(酬朱昌叔五首此其二。《文集》十七。)云:山蟠直瀆輸淮口,水抱長幹轉石頭;乘興舟輿無不可,春風從此與公遊。《思王逢原》七律,後四句云:廬山南墮當書案,湓水東來入酒卮;陳跡可憐隨手盡,欲歡無複似當時。兩詩同一用筆用意,但一將來,一已往,一滿意,一悲傷耳。 又二十四:學古人總要能變化。王荊公《思王逢原》云:「廬山南墮當書案,湓水東來入酒卮。」非從「沲水流中坐,岷山到此堂」來乎?(少陵《奉觀嚴鄭公廳事岷山沲江畫圖十韻》句)「青山捫虱坐,黃鳥挾書眠。」非從「鉤簾宿鷺起,丸藥流鶯囀」來乎?(少陵《水閣朝霽奉簡雲安嚴明府》句)但「廬山」一聯視「沲水」一聯無不及;「鉤簾」一聯何等自然,「青山」二語則所謂是底言矣。 《與王逢原書》二:某頓首。讀所辱書辭,見足下之材浩乎沛然,非某之所能及。問諸邑人,知足下之行,學為君子而方不已者也。惜乎某之行亟,不得久留,從足下以遊,及求足下所稱滿君者而見之。所示槁副,輒留傳玩。(《文集》七十五) 又:七:某頓首,逢原足下。方欲作書,而得所賜書,尤感慰!唯逢原所以教我,得鄙心所欲出者。窮僻無交遊;所與議者,皆不出流俗之人。非逢原之教我,尚安得聞此!余更有所聞,悉望見教。今世既無朋友相告戒之道,而言亦未必可用。大抵見教者,欲使某同乎俗、合乎世耳;非足下教我,尚何望於他人。切無所惜也!(同上) 《答王逢原書》:某啟。忽辱惠書,承以《論語》義見教。言微旨奧,直造孔庭。非極高明,孰能為之!仰羨,仰羨!近蒙子固、夷甫過我,因與二公同觀,尤所嘆服。(《文集》七十八) 《與王逢原書》:某頓首,逢原足下。比得足下於客食中,窘窘相造謝,不能取一日之閑,以與足下極所欲語者,而舟即東矣!間閱足下之詩,切有疑焉。不敢不以告。足下詩有「歎蒼生淚垂」之說。夫君子之于學也,固有志於天下矣,然先吾身而後吾人。吾身治矣,而人之治不治,系吾得志與否耳。身猶屬命,天下之治,其可以不屬命乎!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又曰:「道之將行也歟?命也。道之將廢也歟?命也。」孔子之說如此,而或以為君子之學,汲汲以憂世者,惑也,惑於此,而進退之行,不得於孔子者,有之矣。故有孔不暇曖席之說。吾獨以聖人之心,未始有憂。有難予者曰:然則聖人忘天下矣?曰:是不忘天下也。否之象曰:「君子以儉德避難,不可榮以祿。」初六曰:「拔茅茹以其匯貞吉。」象曰:「拔茅貞吉,志在君也。」「在君」者,不忘天下者也;「不可榮以祿」者,知命也。吾雖不忘天下,而命不可必合,憂之其能合乎!《易》曰:「遁世無悶」,「樂天知命」是也。《詩三百》如《柏舟》《北門》之類,有憂也。然仕于其時,而不得其志,不得以不憂也。仕不在於天下國家,與夫不仕者,未始有憂;《君子陽陽》、《考槃》之類是也。借有憂者,不能奪聖人不憂之說。孟子曰:「伊尹視天下匹夫匹婦有不被其澤者,若已推而納之溝中。」可謂憂天下也。然湯聘之,猶囂囂然曰:「我處畎畝之間,以樂堯舜之道。」豈如彼所謂憂天下者,僕僕自枉而幸售其道哉!又論禹、稷、顏回同道曰:「鄉鄰有鬥者,被發攖冠而救之,則惑也。」今窮於下,而曰我憂天下,至於慟哭者,無乃近救鄉鄰之事乎?孔子所以極其說於知命不憂者,欲人知治亂有命,而進不可以苟,則先王之道得伸也。世有能諭知命之說,而不能重進退者,有矣,由知及之,仁不能守之也始得足下文,特愛足下之才耳。既而見足下衣刓屨缺,坐而語,未嘗及己之窮。退而詢,足下終歲食不葷,不以絲忽妄售於人。世之自立如足下者有幾!吾以謂知及之,仁又能守之,故以某之所學報足下。(《文集》七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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