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資平 > 梅嶺之春 | 上頁 下頁
蔻拉梭(8)


  我不該人工的改削我自然的戀愛以求適合於現代社會的規則的!年齡之差算得什麼?有婦之夫亦不見得絕對無受處女的愛的權力!師母的母女的將來的思慮也是阻我向先生進行戀愛的一原因。及今想來自己真愚不可及!受名義支配著的戀愛不成其為純正的戀愛,因生活的保障而發生的戀愛,也不是純正的戀愛。純正的戀愛是盲目的,一直進行不顧忌其他的一切障礙的。

  我對他的愛是受著名義的支配,並削足適履的求適合於一般社會心理的戀愛。師母對先生的愛是以生活保障為條件的戀愛。只有我和先生間的愛是最純正的戀愛!我能見及此而不敢進行,是何等的怯懦喲!我今把過去的一切向先生發表吧。我為先生而苦悶的時期也不算短少了。我實告訴先生,我對師母早就懷了嫉妒,她獨佔有我所深愛的先生。我想對師母復仇,最少可以說是想求一個完美如先生的配偶和師母對抗,所以就做了他的奴隸了。

  自認識他半年來,精神肉體雙方都受他蹂躪夠了。受他的肉的虐待之外,還要供給金錢,由先生和母親兩方騙來的金錢都供他的浪費。到後來終為了他變為不尋常的身體了。

  可恨的就是赴小松園的前兩天——星期五下午我到他寓裡去時,我發見石登雲君坐在他的懷裡!我當時的驚愕和失望也就不難想像了。我當時就折回來,不再去質問他。大概他也看見了我的,但至今不見他有一封懺悔書來。你看他是如何的一個撒旦啊!

  石登雲是資本家的女兒,聽說他和她結婚了!

  先生,我的心是破碎不完全的了,我的身也是沒有靈魂的殘骸了。病弱之狀決不是先生所能想像的。醫生囑我在炎暑期中須在此T海濱靜養。其實我這病身並無恢復的希望了,醫生的話不過是安慰的套詞吧了。我甚望能於死前見我所深愛的先生一面……

  文如接到了這封信的晚上就趁開往K省北部的火車北上。T海濱是K省北部的一個相當鬧熱的都市。到了第二天的下午六點鐘,停在T車站的二等火車廂吐了許多搭客出來,文如也混在裡頭。

  剛跳下車,一個斷發的年輕女人微笑著站在月臺上迎他,他在火車的途中擔心的就是怕他沒有趕到之前,靜媛先死了。現在他看見她了,又驚又喜的。

  他們倆同出了車站,在車站前叫了一輛汽車同乘著駛向她住的旅館裡來。汽車蜿蜒的在矮山路上走。

  「旅館離這裡有多遠?」

  「十二三裡吧。」

  兩個人並坐在汽車裡,四面漸次的暗下來了。她的指尖無意中觸著他的了。

  「先生……」靜媛微笑著低了頭。

  「唉!」

  「先生……!」靜媛再只聲的叫了一句。幸得四面黑下來了,不然他看得見她的雙頰發赧。

  「什麼事?」文如追問她。

  「說了後不知道你可能答應……真不好意思!」她說了後笑出聲來了。

  「什麼事,快說出來!」他也笑了一笑。

  「他們給我騙了。」她笑著說。

  「是的你把我騙了來了。」

  「不!不是說你。我說旅館裡的人們。」

  「你騙了他們什麼事?」

  「我一個人住在這海岸真討厭!他們看見我是個女人,又單身走到這裡來,全T市人都大驚小怪的。一出來,他們個個都睜開眼睛望著我,望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到後來我只得對他們說,我是來養病的,我家裡的老爺遲幾天會來看我。先生,到旅館裡時我再不叫你先生,可以?」

  「……」文如只緊握著她的手。

  兩道白光照在車前的地面上,車的速度更快了。

  「我半年來所擔的罪名不虛擔了,有了相當的代價了。」文如歎了一口氣。

  「望你和從前一樣的愛師母。我們自有我們的樂土。」

  汽車急的停了。她急的從他的懷裡站起來。一座高大的洋房子站在他們面前歡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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