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資平 > 紅霧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八 |
|
至中走後,又過了兩個多星期,果然不失約地寄了百元日金來。麗君便把全數交托子璋了。 「你替我保管著吧。我住在這裡不要什麼錢用。住院的用費,還是要拜託你替我清算呢。」 子璋想,她說的話也合道理,於是無形地便替麗君負上了經濟的責任了。 麗君住院快要滿兩個月了。據主管的醫生說,不久便可以退院了,最多只要兩個禮拜。麗君也覺得身體精神比從前好得多了,不會天天頭暈了,也不會天天腰痛了,當然也不會再下那些黃白色的肮髒的粘液了。她的身體一恢復了健康的狀態,對於世事又有幾分抱樂觀了。她每天所抱的希望就是和子璋間的戀愛的成熟。她也明知子璋是在思慕她,不過她又擔心日後子璋察覺了她是一嫁再嫁之身,兼之患過了性病,不知能否和她結婚。所以她近來只為這件事焦心了。 「嚴先生,我什麼時候可以退院?」 「你的病已經算完全恢復了。要退院馬上也可以退院。不過醫生說,多洗滌一兩個星期穩當些。」 「真地完全好了,我的病?」 她喜歡得流下眼淚來了。 「我天天看著你的,怎麼不曉得。」 麗君想到子璋天天在看著她的局部的治療,便羞得滿臉緋紅了。 「做醫生的人,都是壞透了的!」 她仍然紅著臉笑向他說。 「怎麼說?」 「當我治療的時候,你們不是在笑著說許多話麼?真是豈有此理!」 她裝出惱恨的樣子看了他一眼,她的視線象會鉤人般的。子璋便坐到她的床沿上來了。幸喜那個患心臟病的少女出去了,不在病室裡。 他再撫摸著她的曾經他撫摸過幾次的皓腕。 「你退了院,就要回上海去麼?」 子璋問她。 「不。沒有伴,我要等你一路回去。」 「我要考完了畢業試,再等一二星期,領得文憑後,才動身喲。」 「就等到明年,我也情願。」 她說了後,斜睨著他一笑。他倆都不約而同的臉熱起來了。他待對她有所表示,那個患心臟病的日本少女已經推門進來了。 § 十九 子璋因為要領畢業文憑,在京都尚有一月的勾留,不能就送麗君回上海去。而至中自從那回寄了一百元的日金,和寫了一封微溫的信來後,便無消息了。在麗君則以為她的前途只有包圍子璋才有結果,所以至中那邊沒有信來,她也不去追究。不單不追究,有時候子璋向她提及至中。她反為發煩起來,不願意聽。 麗君退院後,氣色比從前好多了。看去比進院時至少年輕了七八歲。 「你現在象一個女學生了。」 子璋笑著對她說。 「你總是這樣刻薄的,愛取笑人!」 她大膽地伸手向他的右頰上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腕便給他捉著了。 「替你找一間貸間好麼?」 「不。我不懂話,我要和你住在一塊。」 「我住的地方也是人家的貸間。不方便請你去一同住的。」 他苦笑著說。 「不會找一家貸家麼,恰恰夠兩個人住的。」 「只個把月工夫就要回國了,還去租貸家麼?」 「租了貸家,在這裡多住幾個月,等秋涼時再回去不好麼?上海熱得可怕。人家都想在這暑期內來日本海岸避暑。你反向熱的地方跑,不是傻子?」 子璋也覺得麗君的話有道理。但是住京都還是一樣地炎熱。他想那不如索性在近海岸找一家小房子來住下,等領得了文憑後,便和麗君日夜相守,共度過這個炎夏吧。經了幾番商量的結果,決定了在琵琶湖畔租了一家小貸家,兩個人便搬過去同住。距大學雖然遠了一點,但子璋只有實習,不要上課了。每天預早搭火車到市里來,也沒有什麼不方便。 最初搬來時,雙方都很矜持。但麗君服伺他,卻比服伺至中周到。每天吃過了早飯,她定送他到車站邊來。傍晚時分,她也定出來門首張望,或竟走向車站,望望他回來了沒有。 他倆很歡快地吃過晚飯後,便爭著要洗碗筷。 「你去用你的功吧。這是女人家做的事。」 「但是你太勞苦了喲!」 「沒有事的。你還不是一樣勞苦麼?」 「麗君,你對待我這樣好,我不知要如何地報答你才好啊!」 他顫聲地說。 「……」 她只望瞭望他,就翻轉身走向廚房裡去揩眼淚了。 她洗了碗筷,又提著開水壺來到他的房裡,替他泡茶。於是相對地喝著熱茶談了些關於日本的風俗人情的話。看看快響九點了,麗君便替子璋把被褥鋪好。 「我不再妨礙你的用功了。我也要去睡了。明天才得早起床。」 她微笑著向他告辭,退回隔壁的四疊半的小房裡去。 「不要緊,再談一會吧。」 子璋隔著一套紙屏風叫她。 「不。我要睡了。」 「麗君,你真的日本化了。」 「什麼意思?」 她在隔壁房裡笑著問。 「你象日本女人般地會體貼男人服伺男人啊。」 「讓我一輩子當你的下女吧。」 這不是她笑著時的聲音了。 「不敢當,不敢當。」 但是從隔壁房裡,不見她有回話了。他傾耳細聽了一下,她好象在四疊半的小房裡啜泣。他覺得她真是個可憐的女子了。於是推開了屏風走過來看見麗君伏在枕畔在嗚咽。子璋明知她是為他而哭的,但他是正躊躇著,不敢倉猝地就對她有什麼表示。看見她這樣地傷心,他便跪在她的側邊,攀了攀她的肩膀。 「麗君,怎麼好好的又傷心起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