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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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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璋在她的病榻前坐下來時,便這樣地問她。 「還不見他來。」 麗君回答了後,微微地歎了口氣。 「一連四天不來了。」 子璋的心理半是希望至中永久不會來看她,半是擔心至中是因為看見他和她接近得太密了,惱恨起來,索性不理她了。 「連今天是五天了……他不來也算了!」 她最後以憤慨的口氣說。但說了後,還是流淚。 他真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她了。 前天才搬進來和麗君同病室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日本女子,她的眼睛巨深,臉色紅潤,完全不象一個病人。但是雙頰部異常瘦削,表示出一種哀傷的面影。 「她也是患性病的麼?」 麗君低聲地問子璋。 「不。她患心臟病。」 子璋略翻過臉去望瞭望睡在對面病床上的日本少女,看見她也在睜著巨眼不轉瞬地望著他倆。 「這麼年輕,就患了心臟病,真可憐!」 他歎了口氣。 「你對女性真是多情啊!」 麗君笑著對他說,子璋忽然臉紅起來了。 「有病的人是應該對她同情的。」 「做你的老婆的人,一定是很幸福的。」 麗君說著注視了他的臉一會,等到他的視線轉向到她臉上來時,她又低垂了頸項。 病室裡沉寂得象荒山中的古寺了。連低微的咳嗽都聽不見。 「你有工夫要多來看我啊,嚴先生。我一個人在這裡,真是寂寞得會害怕起來。」 過了好一會,她又這樣地破了沉寂。 「好的。你如不討厭我時,我定來的。」 他微笑著說。 「……」 她只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接著又垂下淚來了。他忙握著她的只手道歉。 「如果我的話唐突了你,請你恕宥我,不要生氣。」 她給他握著手,一句話不說。其實她是無話可說了。她對子璋只是滿腔的感激和愛慕。但這樣的心情怎麼能夠對他說出口呢。她只恨自己是多經了風塵,不是個健全的純粹的女性了。還有什麼資格去愛象子璋一樣的純樸的學生呢。 他倆還緊握著手,忽然聽見有人在病室外敲門。子璋聽見敲門的音響,胸口比麗君的更跳動得厲害。他想,這個來客一定是至中了。他忙離開了座位,跑到門邊去,把門扉打開。站在他對面的,果然是耿至中。 「恰恰好,嚴先生也在這裡,給我猜中了……」 至中一看見子璋,便高聲地這樣說。子璋只覺得他的話中是有刺的,自然地臉紅起來了。 「象我患了這樣討厭的病症的女人,你還懷疑我有什麼嗎?」 麗君沉下臉來向至中發牢騷。她一面流淚,一面繼續著說: 「我不會說日本話,嚴先生不來招呼,不來當個翻譯,叫我象啞巴般的住在這裡,怎麼樣呢?」 「不要發牢騷了。誰會懷疑你什麼呢。你近來總是這樣多心的。」 至中忙苦笑著安慰她。 「我不知要如何地報答嚴先生才好呢。」 麗君揩了揩眼淚後,半象對子璋說,又半象對她自己說。 「應當報答的,應當報答的。由你的意思去怎樣報答吧。」 至中的這句話,在麗君和子璋聽來,又有些刺耳。 過了一會,至中才告訴他們,他明天即赴神戶搭上海丸回國。因為有一家大學聘他去當文學教授。他回上海去後,自曉把麗君的住院費寄來,並且托子璋要多費心些替他照料照料。當然,子璋也不能推辭。 「我的病好了,退了院時,怎樣呢?」 麗君的態度還是很不高興的,這樣地質問至中。 「回上海來就是了。動身前,打一個電報來給我,我會到碼頭上來接你的。」 麗君因為近來日見傾心於子璋,更覺得至中是滿身俗氣,滿身病毒,也打算把疾病治療好了後,不再和他親近了。 「你一到上海後,就至少要匯百元的日金來給我喲。」 當至中臨走時,她再叮囑了他這一句。子璋當他們夫妻(?)有什麼秘密話要說,忙退出病室外去。他站在室外的廊下,便起了一種想像,即他倆最少在相摟著親吻吧。於是子璋憑空地起了一種無名的嫉妒。 「糟了,糟了!我陷入情網裡去了!」 子璋在暗暗地歎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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