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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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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一頭?忠孝南裡還是北裡?」 碧雲想,這不得了,忠孝裡也有南北之分麼?給車夫這末一問,一時答不出話來。她記得從前寫給哥哥的信,只寫忠孝裡塗東記就可以寄到。 「南裡在這一邊。北裡就要走過大街。到那一頭去。」 「我沒有到過來,不知道是南裡還是北裡。」 「是人家還是店子?」 「是家小店子,——塗東記。」 「做什麼生意的?」 碧雲也不十分明白哥哥在省城做什麼生意,但聽見人說過,哥哥是做毛髮生意。 「做毛髮的。」 「我從來就沒聽見過有這樣的買賣。……塗東記,……塗東記,……不會記錯嗎?」車夫拉著車子慢慢的走著念了幾次塗東記。他們走入南裡來了。 一個巡警站在弄堂口打呵欠,大概是起床太早了,沒有困足覺。車夫走到他面前,問他知道塗東記這家店號麼。巡警揉了揉眼睛,望著車夫,臉上登時表示出一種可怕而討厭的神色。但等到抬起頭來看見車上坐的是位年輕的姑娘,臉上又轉和平了些。 「塗東記是在忠孝北裡!」 車夫只好把車子拉轉頭,口裡不住地咭哩咭嚕。碧雲也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話,推度他的意思,是要他多拉了一些路,不耐煩起來,就埋怨坐車的人沒有把地址說清楚。碧雲真擔心他會把自己拉下車來,那就真不得了。 車夫拉著車子走過了大街,走進北裡來了,他慢慢的走著望兩邊的門牌號數。 「第幾號,記得不?」 「第壹百零二號。」碧雲在車子上很恭謹的回答,像怕開罪了車夫。 有幾個肩膀上架著竹杠子像碼頭苦力的,由弄堂裡走出來,車夫便抓著他們問塗東記是哪一家。 「做毛髮的是不是?」一個身體高壯的工人向坐在車上的碧雲問。碧雲給他這樣大聲氣一問,嚇得不能開口了。還是車夫代她回答了。 「在永盛棧裡面。」又一個工人說了。 車夫聽見永盛棧,像知道了它的所在般,拉著車子一直向前跑,也不向那個工人說個謝字。 車子在一家大屋門首停住了。碧雲一看見,心裡想這並不像一間店鋪,這倒像自己鄉里的小祠堂。門額高處掛著一塊木匾,是白底黑字的,好像年數久了,雙方都轉成枯黃色了。三個大字是「永盛棧」。碧雲走下車來盡望,望了一會,也發見不出塗東記三個字來。只有藍底白字的洋鐵門牌上有「第五區忠孝裡102號」幾個字,一抬頭就看見了。 車夫流了不少的汗了。只手拿條布帕向額和頸部揩汗,只手替她敲門。 一個年約二十三四的男子揉著眼睛把大門打開了。 「是哪個啊?」他很不高興地問碧雲,看見他那個樣子,心裡就有些不愉快。她到這時候才知道哥哥一家在省城並非獨立的住一家屋,還是向別人分租房子住。這樣看來,哥哥家裡恐怕也沒有空閒的房子留給自己住的了吧。 「塗東記,塗東記。」車夫一面叫著,一面走到車子前把碧雲的行李搬下車來。 站在門裡的青年現在看見了碧雲,態度轉和緩了些。 「塗東記在裡面?」 車夫不管他在說什麼,替碧雲把行李送進大門廊裡後,就向碧雲要錢。 「塗東記一家人住在後層。你也得替她把行李送進去吧。」那個青年像替碧雲抱不平。 「我管不得!我不要做生意了!」 碧雲給了他講定了的車資四角小洋,車夫不舒服,說要加錢,理由是他走多了路。 碧雲只紅著臉看了看車夫,又看那個年輕人,像希望那年輕人來調解。 「多給他幾個銅板吧。」那個青年笑著對碧雲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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