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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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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歲。」塗媽忙替她答應。「你自己幾歲了?你比她大八歲的。」 「我比妹妹大八歲?媽記錯了吧。我今年廿五歲了?我不相信我就這樣老了。」晴雲斜睨了興國一眼,狂笑起來。「吳先生你今年多少歲數?」 「我?」興國很敏感的也回給她一個微笑。「我忘記我的歲數了。」他們談笑了一會,碧雲覺察出姊姊在談話間,時時刻刻都注意著吳興國。於是她也不免望望興國對於姊姊的注視,表示如何的態度。碧雲所驚異的就是他們像舊交般說了許多有趣的話。晴雲也時時向興國作有意義的微笑。 「吳先生就要回省城去麼?」 「不。在H埠有幾位朋友,——畢了業的先輩,——留我在H埠多耍幾天。省城不比這裡好玩。回到學校裡去更拘束了。所以我也想在這裡多住幾天。」 「吳先生不是說明後天就要趕回省城去麼?」碧雲想當場這樣質問他,但怕引起他們的反感,終又默殺下去了。 「吳先生不是說假期滿了麼?」塗媽問興國。 「不要緊。假期雖然滿了,遲十天八天也不要緊的。」 「你又說你的軍官學校不比一般的學校,規則很嚴。」 「規則是很嚴的。不過我和校長感情好,我們又死心塌地擁護他,就犯點規則,也不至於除名的。」興國接著又歌功頌德地說了一大篇話,稱讚他的校長如何好,如何有德望,如何本事大。……她想興國這樣極口稱讚校長,當然他也是校長的私人了。 興國坐了一會,打算回客棧去了,忽然想起塗媽母女的館賬還沒有清算。 「塗伯姆,客棧的賬我回去叫他們結算。賬單明天我送來。」 塗媽給興國提醒了,便笑著向晴雲說: 「阿晴,你有錢請代我交十元給吳先生帶回去。客棧的賬還沒有付呢。」 「怎麼?你們不把旅費籌足,就動身來這裡麼?還要……」晴雲說到這裡,看了看興國,勉強笑了笑,從衣袋裡取出一個荷包,再打開荷包,撿出一張十元的鈔票交給興國。「那末,費吳先生的心了。吳先生如果嫌客棧裡不方便,就搬來我家裡暫住幾天也使得。」 「不客氣,不客氣。」興國一面走一面笑著這樣說。「明天我准定來。」他翻過頭來向晴雲作個有意思的微笑,然後又望瞭望碧雲就走了。 § 八 興國走了後,晴雲的臉色又陰暗起來,說話也不像剛才那樣高興了。她叫一個婆媽來,把塗媽母女的行李一件一件的搬上樓上去。 「三樓後樓房收拾好了沒有?」晴雲問那個媽子。 「剛才收拾好。」那個媽子一面提行李,一面回答她的女主人。 「媽媽,H埠的人多了,房子不容易找,房錢又貴。像我這個房子,每月租金就要八十五兩銀子。多用了兩個人,就擠不下來了。只有三樓的後樓房在空著,只好請媽媽和妹妹在那間房子暫時委曲下。二樓後樓房講究些,但給超凡的一位朋友占住了,他再過兩星期就要回省城去的,等他走了後,你們就搬進去住。三樓後樓房,白天裡天氣熱些,你們可以到樓下來坐,客廳裡頂涼快。」晴雲說了一大篇話,但塗媽母女只聽見她翻來覆去說三樓,二樓,前樓房,後樓房,那裡好,那裡壞。至於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她們一些也沒有聽懂。 過了一會,塗媽母女走到三樓的後樓房裡來了。塗媽看這間房子也不能說比鄉里的房間不乾淨,不過實在太狹窄,要容兩個人,實在太窄了。一進房間,靠左的壁邊有一張木床。塗媽想,晴雲是叫我們母女兩個同睡一張床上的。床位正面向著窗口,由窗口外望,看不見什麼,只有人家曬臺上曬著的衣服,太陽光從窗口流進來,曬滿了地面,看它的斜射方向,知道那窗口是朝西偏北。碧雲想,姊姊的住間是二樓的前樓房,它的前窗和這個窗口的方位恰相反,是向東偏南了。窗兒要朝東南才是好房子,冬暖夏涼。快要熱天了,這個窗子朝西北,並且又在三樓上,如果要在這間房子裡過一個夏天,那就要收拾母親的老命了,因為母親是十二分怕熱的。 那個婆媽很不高興地把塗媽的兩三件小行李和被包等拿上來了後,頭也不回顧,就走下去了。她們初以為那個媽子會順手把被包解開,把寢床鋪好。今看見那媽子這樣驕傲,碧雲向母親苦笑了一陣,只好自己來動手了。她們在鄉里做慣了的,不覺得有什麼難,也不覺得是受了侮辱。 碧雲伸手在床板上和床柱上摸了一摸,五根指頭就染成黑色了。她伸了伸舌頭,把弄髒了的指頭給母親看。 「媽,下去拿臉盆打一盆水上來。這張床像沒揩過,還滿堆著黑塵灰呢。」 「你的姊姊太把我們不當人了。」塗媽氣得一雙眼眶紅起來了。 「這怪不得姊姊,姊姊定吩咐了婆媽們去收拾,婆媽們躲懶沒有來收拾是真的。你看,地下不是沒有掃麼?」 「整天的顧著賭博,自己不做也算了,但來看著婆媽們收拾不是應該的麼?」 「我看姊姊決不會到這間房裡來的。你看婆媽們不是住在隔壁房裡麼?姊姊有了身分了,怎麼還會走到底下人住的地方來呢?」 「有了身分便不認識母親了麼?也該想想自己的身子是從那裡來的!」 「媽媽你總是這樣不明白道理。這些老古代的話拿到現代來說是不對了的。現代的人哪一個不是先圖自己的生活舒服。想靠子女過活是很難的。」 「那你日後嫁了人也和姊姊一樣薄待母親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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