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資平 > 愛力圈外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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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隱忍人所不能隱忍,才是真的隱忍!」 「啊!你們的意思原來是這樣的!」我真吃了一大驚。我才知道她們的頭腦和我的之間,有絕大的懸隔。因為各人所經過的時代不同,我的呼吸差不多停息了。 「那麼,丈夫的品行無論怎樣壞都可以不管了?」 「那是因為世間的丈夫一百個有九十九個半是這樣的,講理講不盡啊。」 「看著丈夫給阿姐奪了去,忍隱著不說話,便算是良妻賢母了,是不是這個意思?」 「在精神上痛苦是痛苦的,不過家醜不好外揚。要隱忍著感化他倆,等他倆改過才算是最圓滿的……」 「如果不能隱忍怎麼樣呢?」 「也要勉強隱忍……」 「如果隱忍不了,便是惡妻劣母了?」 「……」 「這恐怕是你們的道德吧。我是做不到的。就是要來抑制我,叫我隱忍,也該先處分他們才合道理。」 「並不是抑制你什麼喲。」 「那還不算是抑制麼?我無論如何不答應又怎麼樣呢?那麼,你們定會這樣罵我吧。菊筠真是沒有一點婦德,肚量這樣狹小,又嫉妒,又偏執,不顧大局,真是個利己主義者。」 姨母和姑母不說話,互看了看她們的臉。我繼續著說:「要有愛,才當他是丈夫,和他同住。已經曉得他對自己沒有一點愛了,還能夠共住麼?」 「那你一定要和他離婚麼?」 「是的,除那一道沒有路可走了!我試問,卓民有什麼道理還盡拖著我不肯放手?」 「因為要保持這個家聲。」 「只要家聲能夠保持,就要來犧牲我的一生麼?因為家聲,便看著丈夫放蕩也不管麼?」 「你總是盡為你自己打算!」女教育家這樣說。 「你們是專為家庭的!」 姑母是守良妻賢母主義的,守家聲萬能主義的。我是個人主義者,我是主張感情萬能主義的。我和她是全無融合的可能了。 「你們雙方都有道理,」姨母插口說了,「家庭也要顧到,你的苦處也要顧到。」 「這要依理性去救自己,並且救人。」女教育家什麼時候都是用說教的口氣說話。 我真討厭起來了。本來這件事是要當事人自己去解決的,用不著請第三者來參加。但是在中國不問什麼事體,都要請第三者出來調停的。 「看我們的面子,這一次請你隱忍下去吧。」 調停人所用的方法是這樣的。當事人因為怕對不起調停人,便馬馬虎虎妥協了。但是當事人之間還是沒有互相瞭解,只是形式上的妥協,過了一會,又在繼續他們的爭鬥了。這是最蠢不過的事。試想想看:第三者何能深悉當事人的內心呢?只就表面上安慰安慰,敷衍敷衍使他們妥協,尤其是在上流階級所謂有門閥有聲望的人家,他們之間更多虛偽的行為,不能公開地直接談判,所以要托出第三者的親戚朋友們來幹旋,醜態醜態。 她們之來完全是受了母親的委託。想到母親,我更覺可恨,更加討厭。 「我和卓民當面談判吧。」我這樣說。 「那要鋒芒相對,不得好結果的。」姑母這樣勸諫我。 「知道會鋒芒相對,但遲早也要見一見面的。」我強頑地這樣主張。 她們到後來不得要領地都走了。我想她們去後,母親、丈夫和姐姐三人中定有一個人會來看我,殊不料一個也不來。我很寂寞地盡坐著。 看這個樣子,我覺得他們已經把我除外了,他們盡同情于丈夫和姐姐而憎嫌我了。我想不出這是什麼道理來。 我無聊地走出院子裡來,父親坐在一張籐椅子上看菊花。他的白髯在日光中閃灼。 「父親年老了!」我這樣想著,自然掉下淚來。在這家裡,被他們視為眼中釘的,只是父親和我了。我想去叫他,但我又怕一接近父親,自己會說出什麼話來。我只好一個人走到新洋樓下的庭園裡來。走到那邊忽然聽見母親的聲音。 「三更半夜你帶她到哪些地方去?」 「但是叫不到車子,又找不著醫生。」這是筱橋的聲音。 「一到你哥哥家裡時,就打電話來不可以麼?」這是卓民的聲音。 「我也是這樣想過了……不過,二小姐,……少奶奶的樣子太駭人了,只好先去叫醫生。」 「醫生家裡沒有電話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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